有所思
那些文化的纪年
介子平 (山西 太原)
风云入世多,日月掷人急。甲申之变,辛酉政变,甲午战争,戊戌变法,庚子拳变,辛亥革命,这些纪年因与政治事件维系而载入史册,或恸哉恻哉,或悔哉惜哉,千古议论,殷鉴不远。有些素常纪年,则并未发生过剑拔弩张、惊心动魄一幕,却因奇文崛诗而不胫无翼,口诵纸传。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乃曹植《洛神赋》之开端;“永和九年,岁在癸丑”,乃王羲之《兰亭集序》之开端;“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乃陶渊明《桃花源记》之开章;“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乃范仲淹《岳阳楼记》之开篇;“壬戌之秋,七月既望”,乃苏东坡《前赤壁赋》之开卷。岁月如梭,四季更迭,驹光如驶,朝朝暮暮,时序于平淡之时多,风波之序少,正规之时多,乖谬之序少,辰光于等闲之辰多,高睨之光少,便当之辰多,阔步之光少。寻常岁月,若不与这些精湛不堪、镂月裁云的名篇连缀,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记忆中刻画印象的。江山也要文人捧,堤柳而今尚姓苏,莫非纪年亦然。
《己亥杂诗》乃龚自珍一诗集,己亥为道光十九年,这一年国家无祀戎大事,只是痼疾成疴越深,每况愈下,而对于龚定庵则极为不凡。因屡陈时弊而屡遭排挤,因触动时忌而频受打击,虽如此,仍胪举时事,直陈无隐,讥切时政,诋排专制。是年,又忤长官而不得稍缓,决计辞官离京,南归故里,后又北上接还眷属,两返京杭。凄风迕时,苦雨成霖,途中触景生情,寓托胸臆,遂纵横议论,引古喻今,成诗三百首。仗剑报国无门,志士孤愤难平,国衰忧愤,天命秋肃,尽在其间也。
文人诗赋里的这些纪年,非转捩历史进程之枢轴,非改变事态走向之肯綮,更与波澜壮阔、轰轰烈烈无涉,与天翻地覆、排山倒海无关,留给人的纯是一种文化的惦念与追怀。一朝一代,或弱或强,石麟埋没藏春草,铜雀荒凉对暮云,元嘉草草,匈奴远遁,茫茫野草秋山外,丰碑是处成荒冢,俱往矣;长安洛邑,崤函帝宅,春风举国裁宫锦,半作障泥半作帆,汴梁临安,樊楼瓦子,繁华往事邗沟外,风起杨花无那愁,烟云耳。依存者,皆成文化韶华记忆者也。大汉雄威,苏武杖节牧羊,风骨焉,盛唐繁华,李白斗酒百篇,气象也。永和庆历,癸丑壬戌,这些年口,江山社稷依旧,国运民瘼忽略,后人似乎只记住了那场兰亭修禊、流觞曲水的雅集,那次赤壁泛舟、苏子问客的夜游。
当诗文成为历史记忆时,也就成了文化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