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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55版:副刊

去看看陈子林老师

  去看看陈子林老师的念头起了好多天了。听说陈老先生每天早上在院子里的锻炼算得上是一景,跑步像游泳,还有各种他独创的把式。要去看他特有的招数得早起,要不然等我们这些睡得不早起不得早的人去西安美院不多的一点绿地上去找他的时候,人家早已回画室该用功的用功去了。

  陈老先生可不是简单人物。建国初期毕业于西北艺专后,陈老先生随其师冯友石先生一起组建并执教西安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共和国的历次运动,先生也饱受磨难。1980年劫后余生的陈老先生重回到国画讲坛,画风亦因劫后余生却显出生生不息的无限生机,由古漫今,由工化写,生机无限,画魂独立。只是如今年纪大了,老先生基本深居简出,要在公众场合一见也难了。

  我晃晃悠悠穿过绿地的时候,看到些老先生们在健身器械那里活动着呢,陈老先生双手扯着一个门框样的架子上的齐耳高的把手一边活动一边聊天,花白的头发根根竖着,倔强而生意盎然。

  我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会不会唐突。与陈老正聊着的另一老者朝我笑笑问:娃娃你哪里的?我走过去答:杭州。

  陈老也转过来说:呀,杭州喔好地方。

  我说:陈老师,早上好。

  陈老此时正把黑布鞋的脚架到一人高的把手里去,就这么架着,独腿站着,问:你认得我?你也画画的?画的啥?

  我说:花鸟。

  然后老先生俩又说起花鸟。陈老说浙江的花鸟画画得都好。另外那老先生打趣说:你们画花鸟的也不能老是梅兰竹菊的,也得画些现在好看的东西,有些搞摄影的拍的那些个花呀鸟呀多好看的都有,要和现在的世界一道进步么。

  陈老换了条腿又架上,把身体往腿上压,说:一起进步,那你说画太空火箭导弹好不好?

  我忍俊不禁。

  后来想去陈老画室坐坐,央李鸿照老师带了去。先电话问了可以去,再去。因为老人家隔天要用热水泡脚,不便起身开门。他自己在盆子边放个热水瓶,冷了再往里冲,冷了再往里冲,泡上一个小时。那是他的养生道。

  画室很简陋,那个高层楼里的别家画室我见过不少,陈老的要算是小的,只有一间房,最初的白墙泛着灰,淡淡的日光灯。唯有墙上钉了一圈木条加铁皮,可以吸刚画好的画。一张窄窄的两头高的木板床上半边堆了高高的宣纸,底下露出的篾席很老旧了,用蓝布条包了边,也是老旧的针脚。一张小方桌加几个不成套的椅子凳子,黄色的印有“西安美术学院”的那种,估计它们的年纪比我长得多了。小方桌上有密密的切菜的刀印子,热水瓶的塑料壳用铁丝络着加固,几个杯子也没重样的,有白搪瓷杯,有大红的老保温杯,有单耳瓷盖杯。有一个三寸大小的娃娃很新,那是两岁的小孙女的,“诶,小家伙机灵得很!把喜羊羊的娃娃藏起来不让我找到,我往那边一看,就急得叫:啊——爷爷不要来抢不在这里不在这里!哈哈!打电话来,问她,‘想不想爷爷啊?’‘不想’,哈哈哈。”

  陈老说过,建国60年,对于他来说只有30年。另外的30年,他都在别处,也就是现在说的他“1962年后在陕西眉县文化馆从事基层美术工作”,白天劳动挨批,晚上点灯让人看着站着背《毛选》背《语录》,要是迷登过去了会被人敲脑袋。快天亮的时候等看守的人困得睡过去,他可以赶紧眯一会儿。这样的待遇缘于他管着钥匙的那屋子里的毛主席像被人画了五马六道的,他成了现行反革命。画画是想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的事情。

  现在的时间都是自己的了,自在了,每天早上把前一天画得不满意的纸翻过来,写拳头大的字,写黑了再扔掉。可是84岁啦。老学生李鸿照老师说:人家都不说84岁的,要说83或者85,跳过去。陈老就说:84就84,怕什么?现在我们这都是赖皮着不肯走的人,嘿嘿,能有几天算几天的么。

  画桌对面的墙上挂了一溜毛笔,笔毛全是伞一样展着,很奇特。画桌脚边支着一溜头朝上的毛笔,像很多高山上大石头跟支着的小树枝,那是游人祈福祈健康的。见我疑惑,李老师就拿起一支,两手掌把笔杆子快速一搓,毛全散开成伞状,再倒挂到墙上,大家都呵呵地笑,明白了。

  画桌上的4尺宣摊着未画完的松鹤,我们挨过去看,陈老就说:画坏了,看看还有哪可以改改的?大家推让一番,李老师建议在松的主干后再出一枝,破一破试试?陈老提笔添上,说:你看,常常自己看不出来哪不对,这一添,不就好了么!谢谢谢谢。你们要和鸿照好好学习。

  鸿照老师就说:要不是带你们来,陈老师才不表扬我,那都是说给你们听听的。

  陈老就笑:那是。


美术报 副刊 00055 去看看陈子林老师 2011-08-20 美术报2011-08-2000010 2 2011年08月20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