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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人、食客的须知、须戒

  半月前,我在宁波月湖畔的青年旅社里稍染微恙,口舌、胃肠疲沓,可最不争气的念想,居然是一道道珍馐佳馔……这就是人的本性,身体煎熬时对于精巧的养分却更为急需。难怪《石头记》里的哥儿姐儿,疗病的“风俗秘法”不唯药物,反倒还得“净饿”上几顿(第42、53回),真个“前现代”的典型“富贵病”——羸弱的皮囊竟要刻意“摧残”才能重新振作。不过,书中的“大观园”倒令我想起了“随园”主人袁枚,以及他那“活色生香”的《食单》(王英中、王英志标点、校订,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

  “随园”,据说就在今日南京广州路与上海路的交叉口,我不久前也曾顺道造访,已几无遗迹可寻:车水马龙的都市景观,自然少不了在原地修造起一座高耸挺立的摩登大楼。如果你愿意盯视着眼前穿梭如飞的现代交通工具,抒发一通思古的幽情,那我倒要劝你不如读读“食单”——袁子才大略说过,他这片藉以隐居、曾系雍正重臣绥赫德“旧产”的宅邸,与“怡红公子”那“小巢”的蓝本多少有些联系……若细细琢磨一番,吃喝之类常人理解中难登大雅之堂的“事儿”,还真能和文化搭上边呢。

  所以,简斋袁先生最紧要且最为人赞叹的笔墨,也不仅仅是那里面登载的某道满清江南的美味,对于从事艺术和工艺、设计研究的人而言,更值得思考一下其开篇所列厨人、食客的20条“须知”和14条须“戒”。

  “须知”乃“学问”的一种,所谓“知而后行”。可对于当代流布于市的种种“设计”,我们所见更多的并不是重视“知”的较真劲儿。太多荒唐例子证明,在那些“实践家”的思维内,不顾一切的操作倒排在首位——主顾的愿望、上级的想法,永远是他们难以释怀且又特想跳脱的“美丽梦魇”。如此的“知”只能酝酿出一种需要彻底杜绝的结果,用袁子才的话讲,便是“戒外加油”一则所说的,“俗厨制菜,动熬猪油一锅,临上菜时,勺取而分浇之,以为肥腻”(《戒单》)。

  换言之,“外加油”式的东西多数不好,入口似乎喷香,有甚者更号称用料名贵,确能一并满足耳、目等的欲望(《戒单·戒耳餐、戒目食》),但在搅闹的浑浊间(《戒单·戒混浊》),企图遮盖的正是菜式本初的粗鄙和烹煮技术的低下,这往往只能合了“前生饿鬼投来”者的心意。所以,引申看来,我们的装修有了“包门”的贴面,我们的楼宇有了“粉刷”的修颜,以至于我们的人心更还生了“矫饰”的“油瘾”。

  自然,每一物也有其各自的“先天”和“资禀”,换个方向说,就是“司厨之功居其六,买办之功居其四”(《须知单·先天须知》)。烹饪、调剂的方法也得“相物而施”(《须知单·调剂须知》),“味太重者,只宜独用,不可搭配”,“专用之,方尽其才”(《须知单·独用须知》)。设若整体的味道要浓厚,断不是通过油腻实现,要清鲜,也非借由寡淡使然——“浓厚者,取精多而糟粕去”,“清鲜者,真味出而俗尘无”,这与“专食猪油”和只会“饮水”者所能想到的又大不相同(《须知单·疑似须知》)。

  同时,还应令物品和合相配(《须知单·配搭须知》),如此手段方能高明,而不是只晓得怪招迭出(《戒单·戒穿凿》),食客也才能真正应接不暇(《须知单·变换须知》)。至于作料,又“如妇人之衣服首饰”,精选之下,适当参与点缀,方得真谛(《须知单·作料须知》)。火候一事更大,若能全面掌握且谨慎对待,“则几于道矣”(《须知单·火候须知》)。

  上述这一切,虽是“末技”,但诚如中山先生有言,“吾人试以饮食一事反躬自问,究能知其底蕴者乎”(《建国方略-孙文学说:行易知难·以饮食为证》,广东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5页)。可见,左右动作两下的确显得轻易,而真正能“知其所以然”的,却是难上加难。

  这些年,业内更有一些自负者动辄便以“不晓常识”责备旁人,这恰恰犯了只做不知,以知为易、以行为难的毛病。他们觉得设计是简单描两笔的买卖,手上有点软、硬件,就敢匆忙操刀、掌勺,做鱼、做肉起来,声称“不就是些寻常的勾当吗”。他们不晓得,或者不屑于进行长期而扎实的研究,展开基础而根本的建设,慌兮兮想着糊弄完乡亲们的丧仪,还得赶着钻营权贵家的婚席。他们曲解了“庸德庸行,做到家便是圣人”(《戒单·戒穿凿》)的原意,恢恢乎,以为“读半部论语”真的可以谋取天下了……


美术报 设计 00054 厨人、食客的须知、须戒 2011-08-20 2111500 2 2011年08月20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