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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57版:深读

拍马也复杂

  约摸半年光景里,书法网络上冒出众多感人好帖。先是冯其庸写的《唐双宁狂草歌》:

  “疾风劲草读君书,君书都是剑器词。忽如惊风飘白日,忽如鲸鱼破苍波。忽如羿射九日落,忽如大禹劈山斧。忽如长桥斩蛟龙,忽如高天射雁鹜。忽如电扫四海黑,忽如雷轰山岳舞。忽如苍茫微月出云海,忽如旭日东升万象呼。忽如秋雨梧桐飘落叶,忽如漫天风雪银装素裹万里江山瑞雪赋。忽如铁马金戈十面埋伏九里山,忽如破釜沉舟巨鹿大战诸侯殻觫壁上呼。忽如剑阁闻铃凄凉夜未央,忽如平沙雁落万鸥翔集霜天曙。忽如二泉映月哀弦回肠声声苦,忽如昭君出塞胡沙万里琵琶声急铁马驰。忽如澹荡春风三月天,忽如柳丝飘拂艳阳时。忽如梨花院落溶溶色,忽如江上闻笛千里月明倚栏思。要之君书独得天地造化灵秀气,只有山河大地五岳风云堪与相吞吐。”

  引用这篇大作时,我曾试图删节,可是进入珠玑,我已忽如“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的主人和客,哪里还记得下手。据唐双宁自述(见其《自序.栉风沐雨共一楼》):“2004年的一天,冯老、文怀沙老、叶嘉莹老莅临我家,观我新作,冯老竟兴奋不已,第二天早上电话告知当夜彻夜未眠,自觉用语言无法表达,用诗词亦无法表达,竟用家乡古曲子,连用22典写成《唐双宁狂草歌》,用以表达兴奋之情。”冯其庸是否真的如此兴奋,尽管存疑。唐双宁的兴奋,倒是确凿无疑。无论如何,能让别人兴奋,结果总是好的、感人的。

  再是呢,我看到很多展览帖,标题后面,总喜欢带个括号,内附“高质量评论赠书”或“优秀回帖赠书”、“精彩评论赠作品集”等字样。展示者之慷慨大方,让人忍不住套用可能时髦又可能过时总之包管实用的名句:“向某某某致敬”!他们的贡献实在太大,非但增加了帖子的点击率,提高了网站的人气,更引出了不少举世罕见的拍——古有拍案惊奇,今有拍马惊奇的拍——马文。于明诠老师曾在一个研讨会上,说他最近看到有的人模仿古人的手札写某年某月某日做了什么事,觉得“特别恶心”。我呢,看到以上那些可爱的文字,只觉得特别开心——自然也很感人。

  浮生也复杂,拍马也复杂。一不小心,拍到马蹄子上。而在这个高质量评论赠书的背景下呢,万般皆复杂,唯有拍马简单。吾拍既爽,吾马既舒服。何以解闷?唯有拍马。都“生欢喜心”,正合佛教要义。成仙成佛且成人啊,成什么人呢,成一个乐观的人,一个实际的人,一个拍马的人,一个乐于助人的人,一个投其所好的人。范仲淹说: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毛主席说:不许放屁!就是一个俗人。当俗人真好,四肢健全,头脑正常,能紧跟潮流,与时俱进。那些所谓的艺术家,不懂世故,神神怪怪,幻觉是凡高、徐渭化身或附身,一定没有好结局。

  欢迎高质量的、优秀的、精彩的评论或回帖,自然是欢迎赞美,又欢迎批评,可见展示者之宽宏大量。然而,既然赞美使人愉悦,何须再费力批评、惹人烦恼呢。于是跟帖者往往使出浑身解数,极尽赞美之能事,与展示者携手为和谐艺术作出了“高质量”的贡献。

  根据蒲松龄写《聊斋》、毛泽东写“万户萧疏鬼唱歌”,并不代表他们认为世上有鬼;别人出手写了一幅字,出钱印了一本书,出力搞了一个展览,虽然恭恭敬敬送到你手上,并未暗示你“批评”——的道理,可以推论:假使鬼神是不存在的,那么批评同样是不存在的。遗憾事实胜于雄辩,或者事实出了个小小漏洞,正像有人又说他见到了鬼一样——批评真的存在。原因:

  一、嘴巴痒。本人即属此类。见到不顺眼的人事,怎么也得吧唧几下才过瘾,跟排毒一样。例如我常常看到很多正人君子写正儿八经的文章,把喜欢艺术跟喜欢mm混为一谈,正式宣称:我莫名地喜欢上一个mm,就像我喜欢艺术一样,没有原因。我每见、每想起都觉得“特别恶心”,嘴巴特别痒,鬼才相信他喜欢mm而竟然“没有原因”。

  二、脑瓜灵。嘴巴痒是心直口快(很傻很天真),脑瓜灵则口快不快不知道,心不直是肯定的(很诡很老练),于是为了出名呀泄愤呀报仇呀,会想出很多理直气壮义正词严或死缠烂打的批评来。释普济《五灯会元》卷十九:“问:‘一切生灵具有佛性,既有佛性,为甚么却撞入驴胎马腹?’师曰:‘知而故犯。’”

  当我们透析以上原因,终于欣喜发觉,批评原来是傻子和阴谋家的专利。傻子开口,阴谋家开课,构成批评的重要核心。由此可见,批评固然存在,但它不该存在,不过是计生失败或被人抛弃的结果,早该到手术台上解决掉。据传有人将自己的书给熊十力看,熊非常生气:“你拿书给我看干什么?你应该看我的书,就是不看我的书,也应看圣贤的书,你的狗屁东西算什么作品呢?”料想送书者如不具备“东风射马耳”的本事,一定气绝身亡。批评衍生了逞口舌之快的人,助长了心怀叵测的人,磨灭了创造者的勇气,阻碍了新事物的健康成长,破坏了社会的和谐稳定,结果呢,是非颠倒啦,乌烟瘴气啦。

  大家知道,我这嘴巴痒,已是积习难改。最近很多朋友见到我,都说奇怪呀,可惜呀,遗憾呀,怎不见你写批评文章了呀。我很感谢他们,他们的正面提醒,让我从反面领悟出批评的可笑和可资利用。现在我要用行动感谢他们,我也聪明啦,正常啦,不会再做傻事啦。真的,我现在很喜欢拍马屁,尤其喜欢欣赏白纸黑字的拍马文,觉得特别亲切。即使有时拍到马蹄子上或其他不该拍的地方,也觉得特别刺激,忍不住又想向他们“致敬”。

  除非我的学生,我负有批评的责任,才努力当好一个傻子。在其他人面前,我宁愿做个疯子(标准很高的)。曾经在公众场合,我见一位仁兄拿着自己的大作到处求老师“批评批评”,其中一位老师,摸着大作,观赏半天,说出两个,壮美的字:挺好。瞧仁兄不过瘾,再壮美一次:挺好。被挺者感谢万分,频频点头哈腰离去。去后大家笑,那位老师心领神会,解释:对这种人不能说实话,否则他会恨你一辈子的。

  真的,批评真的百无一用,我现在“特别恶心”,只觉拍马称心。这个无聊、无为、连毛片都看得无味的人生,离开拍马,真不知道怎么过。正在网上转悠,见到刚刚出炉的、评某某展览的一帖:“哎!其实还是搭个便车,牌照:cgb444,前排没位,坐的行李箱。”忍俊不禁——但我立刻警惕,连笑都不放过,分析这要不是如佛所不齿的有夹杂的、或有企图的笑,就是傻笑——跟傻乎乎的批评如出一辙。

  让批评见鬼去吧!——假如世上有鬼的话——因为批评本来就是鬼话——而且一般是连篇的。


美术报 深读 00057 拍马也复杂 2011-09-03 2130597 2 2011年09月03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