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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49版:副刊

敦煌之行

  此刻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莫高窟的时候,一种难言的命运感涌上心头。每一粒沙石,每一座沙丘,还有那些被封存在石壁上的过去,仿佛都在沉默中隐忍。到底是它们见证了历史,还是时光成就了它们,这些问题在脚踏上敦煌土地的那一刻起,都变得不再重要。

  与其说此行是一次考察,倒不如讲这是一群怀揣着美好梦想追逐美的年轻人踏上自我审视的第一步,也许茫然,也许无知,也许敦煌不是我们每一个人想象的样子,但是我们去那里,这是一种情结,就如同掀开新娘头纱的那一刻,让人们津津乐道一般。

  我曾经是一个极端的伪文艺分子,我崇拜敦煌文化,我乐见于任何关于敦煌的歌颂。然而此次旅途中,却听见了截然不同的观点,且不谈是什么样的观点震撼了我,至少这一次我彻底颠覆了自我主观意识的主导,开始思考一些深层次的问题。

  也许我暂时不清楚莫高窟具体详细的内容,短时间内没人能真正了解她,但我却发现一点比较明显的特征,那便是整个洞窟基本是家庙、家寺的形式。一般洞窟都标有具体年份,供养人的画像绘制在佛像下方,神情沉稳而虔诚,有些供养人的刻画程度远远超过了佛经故事,这便可以推测,洞窟内的壁画皆是出自供养人所聘请的画工之手,这种为他人绘画的人被如今的学术界定义为画匠。画匠!我有些无法接受,我自小憧憬向往的莫高窟出自画匠之手,作为一名学习绘画的学生来说,这件事情的确很严肃。我试着从心里说服自己,有理有据。但是站在洞窟里,我怎么也控制不住欢喜,我明白,这是一种发自真心的喜欢,我就是喜欢画匠画出来的这壁画!

  一路左右思考中匆匆结束了2天的敦煌之旅,心中很是不甘,因为我没有弄明白自己,没有弄明白艺术,搅浑了追逐的审美理想。以至于之后的考察三心二意走马观花,连这篇考察游记也很难进行。回校好些天,我没有只言片语可写,我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反驳别人,同时又说服不了自己,问题便出在这里。

  苦思不得甚解时翻开了敦煌的画册,随手起了张稿临摹一张中唐时期的飞天画像,本以为有几年的速写基础可以信手拈来的画却一画画了一晚上,完成之后对比一看,差了何止千万里,完全失去了敦煌飞天的那股味道。再找来张大千临摹的画册仔细研究,居然发现虽然精美却的的确确不像是敦煌的东西了。这一发现几乎让我欢呼雀跃,先不论张大千这样中国近现代文人画坛的人物,就算他刻意而为之不愿照壁画的感觉临摹,但是两相对比——自是不用说的。为了进一步论证,我又找了一些当代关于敦煌壁画的临摹作品——以我目前的资质或许没有资格对别人评头论足,但辨别喜好总是可以的。

  就同时代的壁画与文人画来说,对于中原地区敦煌地处相对偏远。就算是有丝绸之路的交流,也不免发生当地人不知年号已改而留下错误题记这种事情。到这里,我想自己已不需要纠结于“匠人”这个词语,生活中他们并不会区分自己,何况在莫高窟千千万万佛像中,绘制的精美程度确实参差不齐,画家技艺的艺术层面本就不同,但艺术价值却是一致的。

  且思考绘画的动机。文人艺术自古就是供作者自身发泄痛苦、忧伤、孤独或者表达理想、追求、心情的手段。反观莫高窟壁画,作者多是为了生计,内容也是大概框于经变故事,采取的作画方式为团体工作。而前者却是极个人的事情,这看似简单明了的对比,实则是引起了多数人意见不一的核心所在。

  我想起了有一个窟中极其凶悍丑陋的老虎,我本以为那是作画者加以夸张的虎兽,后来导游讲解说,当地几乎没有老虎,所有关于老虎的描绘都是想象着画的。我站在那虎兽面前观察了很久,虽然画得没什么美感,却透露着兽王的残暴与威严。现在思考起来,忽然明白,其实敦煌壁画并不是美在巧夺天工的技艺,而是人类最原始的想象力的一种记录,让她在今天变得弥足珍贵。

  遥想一千多年前的敦煌,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工匠们在干活的时候兢兢业业,因为每个人对心中的佛祖都充满了崇拜与敬畏。在绘制佛像时,渗入了自己的绝对虔诚,在世俗中幻想东西方极乐世界的美好景象,小心卑微地将想象的东西画出来。有哲人说思想可以开出美丽之花,敦煌壁画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当可称得上绮丽了。

  因此,关于“匠人画”这一说我想我已不再耿耿于怀,老师曾说,当一门艺术脱离另一门艺术完全独立存在时,它便可与之相提并论了。显然,敦煌壁画隶属于文人绘画的轨迹,但是她确有着完全不同于文人绘画的思维和想象空间,这些便是我喜欢她的理由,也是足够我们为之努力很久的理由。


美术报 副刊 00049 敦煌之行 2011-09-10 2052050 2 2011年09月10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