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的“消毒”:理论与实践
■连冕(中国美术学院)
近来,新一轮肆意攻击包括设计理论在内的理论化研究的人,往往抬出他们认为“最致命”的武器——实践,来威胁那些终日只能固守书斋的踏实的学人,嚷嚷着说后者毫无价值,写作出来的成果也全然不能指导实践、无法应和市场,最终都是些未及出厂便已成废铜烂铁的糟朽的玩意儿。
尽管我不认同上述的论调,但说实在的,俗语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理论行业当前的不景气,从业者专业素质的集体下滑,自身及研究在有意无意间产生的滞后性和被动性,的确易授人以柄。在行业良心难免被遮蔽的当前,行业自律已成为一个必须严肃面对的话题。我个人呼吁,在能够不出书、少出书的情况下,大家还是先放一放追求“著作等身”的念头——文章要写,外文可以翻译,这些都是必须的练笔与磨枪,但形成体系化的论述,甚至写出一本一本所谓的专著、教材,则实在应该三思、缓行。即便是早前曾主要从事工艺、设计实践的理论学者,面对时下飞速发展的知识与社会,原先那点儿经验恐怕也不一定全然奏效。与其两边不靠钻在所谓实践堆、事务堆里惹得一身腥膻,不如安心下来,多读两部好书、多做两篇好文。
所以,要回答那种是理论指导实践,还是实践左右理论的问题,倒也不难。我有一个合理的假设与困惑,就好似那些从实践转向理论的批评者所理解的,既然他们认为自己足以驾驭理论研究,那么我试问如果理论真能如其所愿发展得足够完美、足够高妙,且还足够雅俗共赏,那么实践者真的就愿意被“理论”、被“他”所指导、左右?
另外,我还想做一个平行的比较——尽管理科、工科知识匮乏,但我总在想,理论物理与物理学的实践领域,是否也存在着同样尴尬的局面?我曾经粗粗翻过牛顿的名著《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与大多数人一样,尽管实在很难看懂伟人的创造性思维,但仍然异常钦佩其特出的思想力。当然,于此我无意比附什么,只是想说,如果现在要求牛顿就应用物理的角度真的做点什么发明出来看看,他恐怕同样会受到“无能”的苛责,甚至是恶毒的谩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你如何能要求牛顿成为爱迪生、陈景润成为巴菲特,而居里夫妇还会发明香皂、“渐冻人”霍金还能研制导弹?
我更无法揣度列位先贤的心绪,只是很显见的事实摆在眼前,如果非得在人类知识中寻找一个并不完全周延的分类和框架,那么这些伟人所作的,估计正是极好的、已经得到后世充分认知的明证:“术业有专攻”,“理论”在某种程度、某些阶段上,甚至有必要和“实践”分离而各行其是。
当然,我也很敬重那些真的能够“双肩挑”的人,也从不排斥、也勇于承认真有钢琴大师同样还可以成为作曲名家的。我也由衷寄望有朝一日,人人都是“上马杀敌、下马治国”的儒将、名臣。但,我更想劝慰某些朋友,还是先认真干好自己拿手、条件最优的活计再说,何必总巴望着自个儿给自个儿颁授一块“理论家”的“金牌”呢?
我也颇清楚,这些话都是陈词滥调,但某些人还是愿意秉承“三脚猫”的“广告学”的炒作伎俩,举出设计艺术偏重社会科学和市场实践、工艺美术偏重人文学科和理论研究以为例证,甚至不惜裹挟所谓“家长们”的话语以为民意,来为自己荒唐地抢夺利益、为自己学术的不纯与无知张目。
最初的立论中我便讲过,若先暂且搁置语词自身的发展问题,设计与工艺应该就是一个概念,或者就是硬币的两面,不过由于研究者所关注的方向,以及兴趣和能力的参差,其成果在历史与当代的不同层面上各有千秋。但这非是要说,设计就不能也偏向“人文”,只该一味投入市场、钻营“生意经”,以致孩子们学了“工艺美术”家长们就要坚定抵制,因为“人文”不务实、挣不到钱。更何况,眼下便有不少轻狂的“设计君子”,号称自己就有一套(甚至是几套、几十套)未曾读几本书就已总结、升华出来的“人文大道”。某论者左右瞧不上包括“工艺美术”在内的“高等人文”,这是否还将引得他的“设计同行”们连连鄙弃?
鲁迅说不要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这真是无奈。可时间过了快80年,我们那些洋洋自得的“空头实践家”,却真个短视地忘却了“文学”为何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