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画院成立于改革开放后的1984年,至今已经走过27年岁月。在全国省市级画院中,武汉画院资历不是最老,规模不是很大,此外,武汉画院的画家们埋头在自家园地耕耘的兴趣和付出,似乎远超过对声望的追求,外界的观感比较低调。但是,就人才实力和艺术创作的成就来看,武汉画院又是同级画院中的翘楚。当我有机会接触他们的作品的时候,渐渐地为他们的才华所吸引,更感受到当下这个画家群体的非凡实力和特性。
这些年来美术界对于画院体制、画院存废以及画院改革等等,不时会听到一些尖锐的说法,然而并未产生实质性的影响。因为画院的设置已过半个世纪之久,其得失去留涉及诸多方面,在当下并非个人意见所可左右。但依我个人的看法则认为画院的设立既有其历史的传统,更有其存在、发展的必要。几十年来画院的历史证明,在中国这样的泱泱大国和社会主义制度下,画院起到了保存、继承民族文化传统,推动中国画发展的积极作用。在画院制度下画家们得到基本的生活和创作条件,尤其在新时期以来,极左的文艺思想束缚逐渐解除,创作自由前所未有,加之社会经济财富迅猛增加,恢复了民族的自尊自信和自觉,有力地提升了民族文化复兴的希望,中国画艺术事业也迎来了空前的兴盛繁荣时期。
画院制度对于我国绘画艺术的发展是有巨大贡献的,仅以宋代画院来看,由于宫廷的提倡,建立了相当完善的画院体制,一批有才华的画家,享有俸禄,在相对安静的画室环境下作画,可以想象,画家之间既有师承授受,又会有切磋更有竞争,这一种“准职业化”身份,绝对不同于此前与后来的文人画家的业余状态。同时,在宫廷的唯美趣味和精益求精这种影响之下,画院艺术风格无疑也对于院外画家们有所影响,这就是令我们赞叹不已的宋人绘画乃至“小品”之作的精美绝伦。当然,宋代社会对文化的注重也是重要的背景条件。遗憾的是宋代之后盛景不再,职业画家沦为工匠地位,而业余性的文人画成了主流,艺术活动成了官宦文人茶余饭后怡情养性、舞文弄墨的遣性之举,绘画的功能发生了改变,几百年间,以文人画为主体的中国画面貌变化不大。反观西方,自文艺复兴以后,资本经济萌生,无论教廷、宫廷、官员、商贾,他们和艺术家的创作活动,基本上都是价值交换关系,教皇国王的订件是要付款的。即使达·芬奇晚年居住在法国,受到法兰西一世国王的礼遇和庇护,他的《蒙娜丽莎》也没有白白相赠,而是卖给了法国国王,至今成为法国人的财产。正是这样的交换关系形成了竞争,从而推动了艺术(包括技术技巧)在欧洲各国的发展。
上面是我对于画院体制的一些思考,并非质疑我国绘画的文人画传统和宝贵的写意精神。但是,自20世纪以来,中国由封闭落后的封建农业社会,历经坎坷苦难而进入现代社会,在新世纪里成长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就文化层面来讲,经济的强劲发展,一方面推动了民族文化复兴的信念,另一方面广大群众对文化的参与和享有的自觉更是空前的高扬。与此同时,现代人审美视野的广度与高度则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正是这一切推动了当代中国画全方位多层次的发展,当下中国画的各种风格流派、形式技法之多种多样,放在几十年前是不可思议的。当然,这个局面是自由的又非杂乱无章的,正如人们常讲的,我们的“体制性”决定了它的人民性和社会性,这就形成了包括画院体制在内的主流文化。画院文化现象可以说是我国一道独特的文化风景线。从中央到地方,各种层级、各种体制、不同归属的画院,难以计数。其中难免鱼龙混杂,难免非议,但毕竟瑕不掩瑜。新时期30余年来,大批优秀画家的涌现,许多脍炙人口的艺术精品,大多出自画院体制之下。
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们,一个画院能够受到同侪们的推重,未必在于级别的高低、画室的规模乃至成员的多寡,归根结底在于创作的水准,要聚人才、出精品。武汉画院的优势在于较高的创作水准,尤其是拥有李乃蔚、冷军这两位领军人物,他们独特的艺术风格和出色的创作成就,已经为武汉乃至湖北美术都带来声望和影响。艺术品生产的经验告诉人们,出色的大艺术家引领和照耀着一个时代,没有大师的艺术史是不可想象的。我这样讲并无意于将李、冷二位抬到大师地位,我只是点明,由于他们二位对于艺术的虔诚和执著、他们对艺术独特风格的追求和令人瞩目的成绩,所起到的引领作用。
李乃蔚是当代著名的工笔人物画家,1997年他的《山菊》,获得“全国中国人物画展”银奖,是由于此作与另一件作品在评委中争持不下而决定不设金奖之故。《山菊》以超写实的手法,塑造了一个健康质朴、清纯美丽的山乡少女的形象,以高度写实的表现技巧赋予人物内在精神的刻画,艺术技巧的精纯独到,李乃蔚苦心孤诣地向高峰攀去。其后更有《银锁》(1999),《红莲》(2009)等名作问世。改革开放新时期带来思想解放、社会转型,财富积累,推动了艺术市场的繁荣,为画家们的生活与创作带来种种好处,无庸讳言的是也出现了脱离生活、不甘寂寞、急于事功的浮躁心态,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因此,李乃蔚和武汉画院的画家们,始终以“十年磨一剑”的沉潜心态,对待生活和创作,出精品力作,很有中流砥柱的意味,值得称道。
另一位著名的油画家冷军,上世纪80年代以来,屡屡在全国大展获奖,其油画作品以超写实主义的冷峻理性精神和表现技巧,令人过目难忘。我虽然关注中国画创作,但每次站到冷军的作品面前,都要长时间观看,想着作品的主题,更想着作品怎样达到如此超体验的逼真?技法如此精到真的是难能可贵。油画是舶来品,学来不过区区百年。中国人要掌握好西洋的油画,要克服文化上的隔阂,要解决儒家文化“雅、俗”观形成的重“意”轻“技”的惯性思维,涉及到油画的移植本土化问题。新时期以来社会更加开放,文化交流与融合加深,油画在中国有更快的发展,早被西方美术界边缘化乃至放弃的造型写实传统,竟被中国人以“人弃我取”的精神继承下来,变成我们的精神食粮,历史会证明这未必不是明智之举。冷军和他的同事们孜孜矻矻地埋头工作,证明着中国艺术家具有足够的聪明才智,在油画的道路上会走得更远。
同在一个画院,寻求各自不同的风格道路,显示着画家们的成熟和水准。樊枫的城市题材意笔水墨是一种很有意义的探索,阐释着人与现代水泥森林的非自然的抗拒而又依赖的无奈心理,也是现代山水画的独特课题。他的另外作品《绿色家园》(1999)、《雨过西陵》(2002)则又呈现一派理想的清新畅爽、绿色氤氲的意境。显示出厚实的功底和探索精神。江中潮是更为注重笔墨意味、寻求传统花鸟画的现代意趣和画面构成的当代中国画家。在其传统风格的花鸟画里,笔力沉厚,墨韵凝练,显示出画家对传统花鸟画中文化精神的理解与追求。另一位青年画家严好好,2002年的毕业创作《生旦净丑》获得第二届全国中国画展金奖,以对于传统中国画风格的大胆突破,得到评委专家的肯定。对色彩和画面形式感的大胆追求体现了她的艺术个性。
武汉画院也和国内许多画院一样,在编制外特聘了院外画家,一方面增加了画院和更多画家的联系与团结,增大了画院影响力的外延,另一方面,使得许多院外画家有机会参加体制内的创作活动,使许多人得到归属感和凝聚力,使得画院充分发挥了核心作用。通过这些画家们的参与,对于武汉地区画家们的实力有了更好的展现平台,从这个意义上讲,武汉画院是个很具实力和规模的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