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又是一年院校写生季的结束，各地院校的校园，陆续会有下乡写生汇报展推出，这些对乡村生活非常陌生的九零后学子用怎样的笔调感受日益变化的新农村。阅读中国美术学院大二学生卯秋韵同学的下乡笔记，我们可以感受到一个贵州女孩眼中的浙江乡村。）

　　松阳在浙江南部一个较为偏远的山区。

　　2011年10月17日 松阳晴

　　这是一个新奇的美术写生基地，叫乡村七九八。

　　大巴停在门口，放眼从门口望去，沿着大门两边纵深进去的围墙下，两排婀娜的大芭蕉，像亭亭玉立的宫娥般迎接着我们的到来。地面上的青石板间还长有调皮的小草，再往前走一段则出现一个妙趣横生的木板桥，其上伴有玻璃桌，精致藤椅，桥身下一个自然天成的荷塘让我心生惊喜，夕阳的余晖洒在残破的荷叶上，燃起些许画意。让人惊喜的还有梁平波、张华胜作品展仍在陈列，旁边一个包豪斯式构造的酒吧将基地点缀得更是独具特色。

　　安顿好寝室，休息片刻。老师让我们熟悉一下附近地形，像我这般野娃子自然不会闲着，和几个同学穿梭于大村小巷，甚至满山遍野肆无忌惮地游走，村落周边的树梢挂满了金灿灿的橘子和柿子，看得直教人垂涎欲滴，禁不住当起了猥琐的贼人，挑两三个又大有红的，大家分着吃。哇塞！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橘子的那种鲜甜之感，是市面上想买也买不到的，是否就是传说中的“浆液甘酸如醴酪”？古人品荔枝时的那种幸福感也莫过于此吧？

　　晚上回到寝室，还意犹未尽地惦记着白天美味，我想老师知道了会内疚的吧！教了这样一群学生，自己还给了我们犯罪的机会。

　　躺在床上，幻想一下美好的明天！

　　2011年10月18日 松阳晴

　　松阳一开始就给我一种莫名而真实的亲切感，这里的人们淳朴、善良。

　　中午秀秀没回来吃饭，我便带了盒饭去早上一起画画的地方找她，就在一个小巷口旁边的小餐馆中，赫然发现这个梁山来的猛女，正大口吃肉，大口吸粉。顿时有些头冒青烟，感觉白忙活了一阵。末了！商量着重新找个地方画，把盒饭算做晚饭，下午就不回去吃了。选了一个土墙房较多的路口进去。就在这个崎岖狭窄的小巷子里，看见一群小狗仔拽着肋骨分明的母狗抢奶喝，母狗挣扎着，显然没什么奶水，我俩一阵母爱泛滥，便把手中的盒饭给了小狗仔们。

　　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伯闻声而出，看见我俩喂小狗，眼睛里的感激都快溢出来了，非得让我俩进屋喝杯茶，不好推辞，只好应邀进屋。这时，迎面走上来一个四十不足，三十有余，神情有些怪异的妇女。十一二岁孩子般单薄瘦弱的身姿，脸上的皱纹扭曲得几乎紧缩成一团，后来又发现她竟然没有一颗牙，语言也杂乱无章，含糊不清的。艳阳下，她站在老伯旁边对着我们笑，笑得我俩毛骨悚然，顿时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老伯看出了什么，连忙说：“别怕！她小时候烧坏了脑子，只是智障，不疯，不会乱来的，跟我走。”到家门口也就十几米的路，哆哆嗦嗦走了好几分钟。老伯连忙进屋找凳子，擦凳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堂屋中间大大小小的粮食包，简陋的小瓦房被填充得像仓库，布满灰尘的暗色墙壁把屋子反射得有些漆黑，一下子看不清周围还有些什么，慢慢地发现，靠墙边一张抢眼的木桌上放着一个色泽黯淡的水壶，几只大小不一的水杯散落着，还有一些琐碎，暗藏在桌脚的一只锅，有些变形，静物写生可能很好看，想必这是个生活拮据的家庭。我俩没让老伯泡茶，只是坐着跟他闲谈，问起墙上那几张大小不一的奖状，老伯变得滔滔不绝，边剥豆边聊他的宝贝女儿。其间，智障妻子一直叫嚷着要跟他换豆剥，余光中他顺其自然地把手中的豆给她，像在哄小孩。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个永远也长不高容颜尽褪的妻子。

　　更让我们惊讶的是，原来老伯口中的女儿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是10年前在乡政府门口抱养来的，当时孩子只有两月零一天，智障妻子不能生育，他觉得遇到女儿就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提起这种尘封往事，老伯眼神黯淡了许多。他变卖了家里的粮食买奶粉，花了7000多块钱，才把女儿喂养到会吃饭，含辛茹苦拉扯了十载，如今上小学的女儿学习很棒，也很懂事。然而这10年间他们一家人的辛酸与痛楚，恐怕只有我们这些萍水相逢的路人问起时，老伯才会毫无顾忌地道之一二。忽然想用几个另类的语句来表达抨击着我内心的那些事——智障妈妈也爱美，不惜去抢女儿裳；女儿虽小知悲苦，乡邻喜事拒千里；老伯出门不酗酒，恐有不测家无人，却遭旁人笑酒贵，无奈避而远趋之；一人耕田三人吃，满腹苦涩有谁问？老伯又还有多少悲情往事是不为外人所道的呢？当眼泪决堤的那一刻，我的悲伤早已逆流成河，多么希望自己就是天使，就是有求必应的菩萨，就是救苦救难的上帝，能多给他们家几分眷顾。

　　下午，我和秀秀都没画什么画，从老伯家出来后一路上讨论了十几个“如果……”。此刻才明白自己曾对人生、信念、生活的意义及幸福的诠释体悟的是那般肤浅。

　　老伯用自己的毕生经历给我们上了终身难忘的一课，也是终身受用的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