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写作
■连冕(中国美术学院)
关于设计类写作,我总有些个人的坚持。比如,我甚少参与行业中本来就不多的“思想交流”活动,更极少直接针对设计师们的创作进行点评、报道——毕竟我非专职记者,也因独居乡野而没有太多精力在外跑动,还不愿无端背上替人“砸摊子”或帮人“抬轿子”的嫌疑。但,我也深切意识到设计行业的一个通病,即包括其中的各子门类,都尚未建立起良性的信息发布平台和创意表达、呈现系统,我们更多的社会形象的塑造,只是自鸣得意地借助那些所谓“营商周”等的途径展开,而近年在东亚,这个词汇最忠实的运用者恐怕得算我的“乡党”香港人。
设计与生活接轨,从表面上看可能真要借助购买的行为。否则,你又如何能拥有并享用“现代化的生活”?时下流行的“苹果”品牌电脑和手机便是个典型例证,通过各路媒体不断地重复“播送”,人们已经非常了解,“乔布斯”等最紧要的“伎俩”是通过设计的美的表现力将技术的可能革新放大千倍,继而赢得市场认同和换来真金白银的回报。不过,查阅某些大型电子购物平台的顾客留言,我却总能看到,“这是只有虚荣的国人才会购买的‘道具’”一类大众发自本心而出的话语。
因为购买,或者因为希望购买,才令人们真正通过细细比较日常的诸般使用而感受到设计的优劣、高下,这也是我们行业永恒的生存守则。于是,“苹果”公司不惜重金为各地潜在的消费者打造充满“苹果”的“设计风味”的“体验大厅”,夸张者可能得算北京三里屯的“旗舰店”:在其两层楼的现代极简主义空间里,最刺目的除了不时出现在永远熙来攘往地手触产品、眼盯屏幕、着急试用的各色人群中,那些身披袈裟、躯干胖硕的僧侣外,还有就是盈屋排布着的,从头到脚“黑色标配”的防盗安全保卫人员。
我相信,那些乐于炫耀其所谓“设计学”知识的“专业人士”会说,“这正是‘非物态’设计啊”——看看此种“体验”的直观效果和最终将带来的营业利润,光一件“好用”的产品是无法轻易实现和超越的……
不错,我甚至能从在实体及网络电脑卖场、品牌服装店偶尔闲逛的经验中发现,“苹果”公司近一两年,甚至还带动起了产业链上下游制作或仿冒其相关产品外包装、保护套的风潮。但是,某种程度上,如此情形与早年索尼公司随身听、CD机所创造的销售热浪并无本质上的差异。换言之,这与更早,甚至是古代时某物事所能带来的一时轰动也并无太多不同。因为,人的机体没有变,人的欲望也都没有变。所以,我总爱说,我们这“美”的设计界里那些“光怪陆离”的“现象”,以人类生活史、短期进化史的眼光看,永远不是什么惊人的“新闻”。于是,从狭义角度论,为真正过硬的技术革新“保驾护航”的“设计艺术”,某种程度上,越是闹得人声鼎沸,就越是显得它只剩了张画着靓丽眉眼的皮面。
我无法最终武断地判定好坏,只是设计界这几年也真不能“免俗”,在个别好心人、好事者的带领、撺掇下,开始向有着成熟运作经验的其他业界靠拢,设计展、设计征文、设计研讨会、设计颁奖典礼等等各色名目的活动此起彼伏。我也曾略略玩票式地参与其间,也曾别扭地、插科打诨式地扮演过一名不足提及的小小“得利者”。可我同时更明确感受到的,又是种种失语与无奈。
我显然不愿做“扛着红旗反红旗”的勾当,而且一直以为自己是乐此不疲地沉浸于设计领域之内。但,随着时间推移,也或许是个人水平有限的缘故,我并未看到这令人“欢愉”得容易麻痹的表面浮华的行业,一段日子以来有过几多健康而成功的进步。从“工艺”封建化、作坊化的没落属性迈入现代、开放的民主“设计”,人们在通过造物改变自身与周遭的历程中,却又总是非得进入“回顾”的阶段时,才能醒悟到波澜不惊的过往竟又是那样震颤心魄。
所以,我更推崇也更倾心于历史性的写作。首先是在设计之善的创造力普及层面,其次是在设计的启蒙价值的重拾与教化角度,最终是在设计的宏观与微观共举、广义与狭义并重的亘古不变的宇宙精神之内,以一种吟游者的身份,将关于它的或寒冷、或温暖的故事,絮絮叨叨地复述于纸面。
至于所剩下的唯一的坚持,就是不在某些莫名的喧闹背后,再为其消耗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