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境诗魂
■张树昌
关于尹沧海及其中国画与理论
认识沧海兄已有20余年了,在这20余年里我们虽然很少联系,但我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动态,因为从一开始认识他我便认定他是一个能有大成就的人。这些年来他勇猛精进,画了那么多的好画,写了那么多好的文章,搞了那么多的展览,得到了那么多的好评,使我自感汗颜的同时,从心里佩服并产生了崇高的敬意。
我们从1993年在天津分手以来,共见过两次面,一次是他到赤峰来看我,一次是前几个月他被邀请到赤峰参加安达书画院成立庆典活动。他这次到赤峰给我带来了许多书,其中包括人民美术出版社为其出版的《中国当代名家画集——尹沧海》,还有《沧海论画》、《沧海一粟》、《行迹——中国画名家作品集——尹沧海》、《尹沧海速写集》等,使我终于懂得了沧海相隔四五年的时间行为方式上给我直观的改变的缘由,他比以前更加沉静、内敛、平和、几近自然之态﹐可见他无论从绘画本身还是从文的本身都下了一番刻苦的功夫,其实说到底是人生的修炼的功夫,从他无数次的深入自然,拜谒僧寺,都无不是在追寻一种人生的意义的本真,是一种对心灵家园的回归与渴望。正如他在《画余拾零》中讲到的﹕“我感受到有一种迫切的需要,那就是逃避现实给我带来的种种诱惑或负荷,因为它使我难以回归到自身的状态……艺术是我所热爱并给予我生活激情的主要生存依据……我应使我的作品的意韵上升到蓝天里,去拥抱时空,远离浅薄的痕迹。”从沧海的大写意中国画里我们看到了他追求清﹑静﹑明的离世脱俗的心迹表达。
一个成熟的画家不仅仅是技法上的成熟,更应该是思想与理论体系的成熟,因为当理论体系与绘画体系都构建时,说明这个艺术家才是一个具有自觉性的艺术家,当这两种体系都完善并相契合时,他便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因为他除有自觉性外还必须使其作品与理论具有觉他性,正如“成佛度众生”一样,这不仅是一种愿力,更是一种心量与慈悲,领众生远离“颠倒梦想”回归“自性”,从而获得解脱而达到真正的自由。
尹沧海所创作的作品从数量上看绝大部分都是大写意花鸟画﹐大写意山水次之,人物又次之。可见其主要创作目标是大写意花鸟画。沧海在1990年天津美术学院本科毕业创作的作品是较工细山水画,以及后来我与他相识时还是多画山水,在那个时期他的追求目标或许是山水画(从创作数量上去看),但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其后来转向了大写意花鸟画的创作呢?我首先想到的是山水画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妨碍感情的渲泻,其或多或少都会存在有一定的制作性及“理性”的成份(所知障),不像大写意花鸟那么一时性起便可援笔直抒胸臆,不为物碍﹑不为理碍,从而进入物我合一之境界(这也是沧海大写意山水至简的一个重要原因),沧海所以如此选择也与其几十年来修炼及对中国禅宗写意画的研究是分不开的。沧海在《从“佛教美术”到“禅宗写意画”》一文中提到﹕“作者主体思想一刹那的顿悟要求绘画以更直接明了的形式和语言表达 ,而不是注重过程的情节叙述……采用的绘画形式很纯粹,如淡墨与大面积的空白是一种禅境的喻体,使其画看起来浑然天成,无形迹可寻……”这种重境而不注重笔墨技法细节的追求便是禅修而顿悟,是以绘画为表述形式的忘却技法而超越之并达到自由的对自然本性的回归。当此时手下的笔墨超越了一切理性与表层次的审美观照而进入无笔不合自然、无墨不合自然的自由境界。也正如范曾在《从禅诗说寒山、拾得》一文中提到的﹕“一刹那、一微尘与那无始无终、无边无中的宇宙同在”,这种以“一切即一,一即一切”的禅理为宗旨的大写意花鸟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沧海的必然选择,其归根结底从精神上与其大写意花鸟画是同一的。其笔下的花鸟是自身精神与天地相往还的写照,其山水中的山水是其自身向往的空灵、虚静、澄明而了无尘滓的精神家园,其中的人物是其自性的本真。与其说沧海是在无休无止地创作,倒不如笔是沧海在不懈地回归,我仿听到了在沧海的心灵深处不断地呼唤着﹕“归来!归来!……”这种心声是对自己心灵的召唤,也是对众生心灵的召唤!
沧海认为﹕“艺术精神是在心灵自由纯粹以后达到绘画的大自由境界,超越于形的束缚,超越于技法的局限”(尹沧海《自由与纯粹的表达——禅宗写意画的精神》)此时,一切物象皆非自然之物象,正如《金刚经》所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者,不能见如来”、“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这时是一种人与自然契合的自性之相,凡执着于物形及技法之色相者永远不可能达到艺术创作的最高境界。沧海在《从中国画的笔墨精神说起——谈当代工笔画用线中的“骨法用笔”》一文中说到:“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中国绘画中用线的本质——‘骨法用笔’在作品中都有明显的弱化现象……丢掉了线的‘书写性’……”并认为现代工笔画注重的色彩的表现并趋向于制性,其实这种制性以笔者认为是一种工艺化现象,丢掉了中国画本身所具有的传统精神,为形色之逼真而逼真,忽略了不是为花鸟、人物、山川物相”的,这也是沧海对当代画坛的振聋发聩的“棒喝”!
沧海为画、为诗、为文,虽体裁不同,都同样是在流露他自身的精神,当一个人的心明澄净、无滞无碍时,自然而然就发而为诗、为文、为画了,只是方式不同而已。从这个角度上讲,做到“诗以言志”。在中国古代的文人书画家身上,我们所看到的是诗与画的交融,如苏轼所云:“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书摩洛诘蓝田烟雨图》)。其实在这里的王维无论是诗也好、画也罢都是同一的。沧海在《画以诗为魂》一文中说:“它们都体现着主观的性与客观规律性的高度统一……文人画最终具有强烈的移情性,以诗为魂直指内心”,也就是说诗画是本于艺术创作契合于心于物的高度统一的产物,正如禅偈一样,同自然之之妙有而合于本真,修禅与艺术创作都是人生修炼的不同途径,最终而归于一。
以禅为境、以诗为魂从表象看是对沧海书画及画论的综合概括,倒莫若说沧海的文论及书画皆是其人性回归其自性修炼的过程中开出的一朵朵智慧之花,“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与其把沧海看成一位成功的画家,我认为倒不如把他看成一位行走在艺术之路上的追求大自在的苦行僧!真正的导师应该是引导人们精神的人。
辛卯正月廿十二于玄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