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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46版: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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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的笔性

  基督只有一次写下过几句话,但随后它们就被泥沙湮灭了,内容连同形成它的笔性……马良有一枝神笔,画龙能翔游天穹,画鸟儿会飞,画马儿奔跑,他绘画的笔性等同于了神灵。臆妄的真情故事令人神往,留恋马良的笔性一直是我的梦想…… 《礼记·玉藻》中说:卜人定龟,史定墨,君定体。如今卜人不见,史册浩瀚,而君臣皆无,惟甲骨文字重现天日。甲骨文字锥划刮刻的笔性蕴含着历史的光辉,而研究者们固定它们曾经记录的上苍意愿倒成了可有可无的揣测,或全然就是个以今观古的笑料……全人类的图腾崇拜都留下了图腾崇拜的绘画样式,其中纵横交错或直截了当的笔性诉说着各自崇尚的天命或天命象征之间的天壤之别…… 笔性开启了领悟的可能。远古先人们在蛮夷的山洞、漠北的岩崖、圆形或锥形的陶器上、还有众多如今仍无法知晓的那一切上面涂抹着的日月星神,它们留存的意愿让人猜测,它们留存的笔性让人神往——先人们仰望着无垠的天空,领悟了绘画的纯净世界——用了绘画的笔性——完美气息滋润着的古朴笔性成了文明力量的最终支撑,是它将文明不朽与绘画世界混淆在了一起。这样,鉴于笔性的基本特征,绘画几近于不朽的缔造者。

  那不朽的绘画史册,一般来说蕴含的笔性经历了三个时期。首先,经有天真烂漫的笔性时期,随后来了笔性完美得几无笔性的时期,还有就是突出笔性风格的时期。它们之间保持着相互间所作所为的连辍记忆,即使到了另一个时期它们之间依然能够记忆犹新——笔性的血脉和忽隐忽现将它们联系在了一起。也可以说是阿尔塔米拉洞穴的野牛,黑山摩崖的太阳神,中世纪信仰的痕迹,敦煌壁画,宋徽宗的祥瑞飞鹤,达·芬奇的微笑,姿然喷汁的青藤葡萄,鲁本斯、威拉斯贵支、德拉克洛瓦的笔性挣扎;八大山人、金农、石涛及八怪诸君的无所顾忌;富冈铁斋、齐白石和马蒂斯、毕加索灵性之间的共同演练和贴心预谋,加之如今芸芸大众时尚绘画的终极愿望,完成了绘画史册的不朽——那令人仰望的星空亘藏着连辍星空距离的笔性黑洞,它深邃而无限大。

  笔性的无限大在绘画上来说等同于了绘画。以至,笔性是一种绘画或一个人绘画面貌的本性特征。绘画中缺失了笔性,就成了与绘画无关的绘画,这样出现的绘画称谓仅限于作假性名词用。对于绘画,不认识它的笔性就无法判定绘画的属类;对于画家而言,不知晓或不认可笔性于绘画存在的根本性,那他就直接不是个画家。那样的话,绘画只是个让人晨起暮息的日常工作,且人人可为。所以,绘画史册中的画家们都端坐在他们各自独特而迷人的笔性中,绘画与他们同时诞生。笔性的鬼魅飘忽着张起了绘画的天幕,隔世相望,迷漫着不散的霞光暮霭、风雨雷电,更有那重叠于史册的浪漫温情。其中,胜于它们天姿国色、迤逦青山、生灵万般的唯有绘画那不可名状的所有一切。

  从此,绘画的笔性已然成为了绘画梦想的具体痕迹,绘画也成了画家们终久无法觉醒的噩梦。作为从事绘画的画家,他们于绘画的成功明显等于零。他们无法成功,绘画的本质状态让画家的作为周而复始、形同噩梦。就是那些领悟了笔性的画家,也无非只是让噩梦连续得更缺少间隙而已,噩梦成了他手掌中的一时习性,或一生绘画中不断更新的天籁景色。但愿每一个画家都在其中沉睡不醒;但愿每一幅绘画都被烙上笔性的痕迹;但愿出现的笔性是个人的、独特的、唯一的。那么,你的绘画笔性就是天命,就是神话,就是宇宙观和形而上的玄学依恋。认知笔性、领悟并掌握了绘画的笔性,画家这个名词就超越了与今称谓的说辞,它就是绘画的同义词,它已经抵达了绘画的境界。也就是说,绘画的历史妄佞隐藏在绘画的笔性之中,它并不强调画家的声望地位和因人而异谈论的道德品质。另外还可以加上一点:绘画的笔性不是刻苦努力或不断练习的技法,因为对于绘画来说刻苦原本就是一种误解;对于绘画的笔性来说,它显现的源头是每个人独特天才中散落苍穹的不可思议。

  这是一个令人震撼的时刻——即绘画具备了笔性的时刻,它生命绽放的了无生息让我们体悉到了绘画笔性的灵魂一目了然。众多绘画裹挟着笔性的震颤、长短、重叠、蕴化、流动和盲目,居住在绘画史册里,它们和我们一齐认为美术史册储存了绘画创造的所有作品,同时也是笔性默然无语地成就了绘画,也成就了画家,成就了这个有别于其他文明属类的小小区域。在这个区域中度日如年和畅游八极的画家们相互折叠在一起,笔性也随之纵横交错,像经脉网络一样组成了绘画的迷宫回廊。我时常梦到那有着弯曲折返、似无尽头的连续回廊的绘画笔性,那一刻总是迷惘地看着它们,心中在想那笔性或许曾经是我的,或曾经无数次地属于了我,是否还将永远是我的。每次又都是不知道答案就已经匆忙醒来,接着又回到了梦中…… 当自己胸无成竹的时刻,绘画的笔性已然不期而至,源源不断,布满了过去和未来的图画之中。那鲜为人知的属于领悟范畴的状态,成了连缀绘画笔性迷宫的更新迷语,且没有迷面。梦中是这般演出的:拐过回廊,就看见了通往笔性奥秘的终点,那是一条一直往前的直线。梦中的继续演出是永远不断在拐弯,没有出现直道,却总是有声音在说:绘画的笔性是神灵的主张;绘画中没有哪种形式不曾是笔性的;如果你和笔性在一起,你就是绘画,或绘画就是你…… 竹帘后面的鹦鹉饶舌地一遍又一遍模仿着真理的腔调,听懂了话音的人们烦透了声音的重复。回廊边上花坛中的无名植物茎叶翻飞生长,花蕊绽放,粉黄的瓣叶中捧持着圆圆的七彩舍利,静谧的旷朗中,佛陀拈花手势和迦叶几无可见的微笑中变幻着无尽的灵性,那是一幅无边的图画。菩提树叶的婆娑音律似乎在说:对于笔性,最终的领悟就是自我的领悟。婆娑音律漫浸天下,无数院落里的人们关上了门窗,闭上了耳朵埋头画画…… 他们在高处画了一个圈圈,里边装点着花花世界,然后努力把头伸进那个圈圈中,观看那花花世界中的海市蜃楼。一不小心,头被套在了那个圈圈里,身体随风晃荡,双腿悬空跳着踢踏舞步,慢慢地舌头缓缓伸出,无法收回…… 菩提树叶的婆娑音律继续飘出来:最为动人心弦的就是,画家们画画却不跟绘画的笔性在一起……。

  如同禅宗有一套达到大彻大悟的做法一样,绘画的笔性有一副达到无处不在的面目,它由天资和领悟共同塑造出现。在无数岁月中,总有人修身领悟到下一次现身的绘画笔性,如此历史人物百年不过一二,他们就是绘画的奇迹。自然,领悟到下一次现身的笔性就是创造奇迹的绘画。一枝笔,画了一根线,画了一、二、三、四维的无稽,它们始于一而静于万,生灵万物在纸上游走翻飞、花展叶伸、日月轮回、乾坤恒常…… 笔性维系了绘画存在的所有一切,笔性悄悄而无声地对应着除它以外攀附在绘画身躯上的所有粗俗说法——那块温暖的湿地上蛰伏着百万、千万之众的绘画时尚人物,他们声名显赫、党而不群,手拿画笔侃侃而谈般地在告诉大众:我拿着画笔,所以我是画家。这里有一种异样荒诞的神秘性:仅仅拿着画笔,就已经声名显赫了,而绘画的笔性竟在他处。这里的神秘性在于这种存在状态只不过是历史的无数次重复。笔性选择了领悟它并拥有它的人,其实笔性同时也选择了死亡,是因为它跟本无从说起的形状让它选择了死亡。或者说,它只能选择死亡。同样,选择它和被它选择的人是以选择死亡的前提选择了永生。当然,这个永生和死亡的平行词汇应刻是变幻,它是绘画笔性的变幻。因为笔性具有的变幻属性,从而也否定了或不断否定了笔性自己。新石器彩陶上用浪漫笔性画出的挺立男根如今依然支楞,那膨胀的遐想不知唤醒了多少亘久的隔代情欲;经年以后的大宋王朝,绘画中成熟的完美笔性的从容不迫将远古浪漫笔性的情欲汁液完全抹干;青藤徐文长恣意妄为的纵横笔性又将完美笔性的从容不迫彻底颠覆。远古的气息来回穿梭,变幻更递,笔性和笔性之间的不断变幻,让笔性在绘画史册的漫长岁月中突显光芒,笔性隔代的转世面孔上布满了神灵诗意的无尽韵味。它是不朽的,或者说认识它是不朽的——人类早就用认识论来勾勒原本存在的一切。绘画对于人群来说仅仅是个虚概念,而笔性对于绘画来说却是个根本。

  曾有人问我,如何鉴赏齐白石的绘画。我回答说:看它的笔性。众皆不解,他们实施了正确的选择倾向——发觉笔性的人凤毛麟角,拥有笔性的人寥若星辰———即对于无法肯定的事物的表决方式的首选就是否定。当然,发觉笔性、拥有笔性将会解决绘画中的所有问题,包括认知齐白石的绘画。不幸的是,笔性深藏在绘画中,而认识绘画的人群一贯大大大于认识笔性的人。所以,人们认识的绘画仅仅是绘画的称谓,犹如看了一本书的封皮或内容提要就以为已经看了一本书一样,它们裹藏着的文明力量被代代忽略。所幸上个世纪有3个人领悟到了绘画并拥有了笔性,他们的名字就是齐白石、徐悲鸿和傅抱石,他们的绘画延续并更新了笔性的意趣…… 戴胜鸟儿掠过窗棂,奇怪的是它们的鸣叫声中带有明显的大唐长安的口音…… 那段时光中绘画的笔性停留在敦煌壁画流光溢彩的绚烂中,体察它们经久律动的脉搏,让人心领神会,让人惊心动魄,让人迷恋着它那真正无从说起的神奇。

  要解释笔性是很难的,特别是它那与你无关的天命,还有它的飘忽属性,都让拥有笔性的灵魂始终无法陈述它那鬼魅般的梦幻情景。更为蹊巧的是,笔性作为领悟的范畴可以有诸多体悉,但作为陈述的事实时它却踪迹全无。如果一定要求说出笔性究竟是什么,那么笔性就是形成绘画的灵魂和支撑灵魂存在的所有构件;就是绘画形而上属质的白马非马;就是笔墨脱尽了污浊习惯的气度,如同我们的行为不再留有影子时被称为抵达了涅槃一样;就是灵境的自我懂得了自我是不存在的那扇法门;就是纵横涂抹间涌动漫溢出来的文明力量和对文明力量的否定;就是以男性方式出现女性倾向——即艺术的本质;就是领悟到了一种我们不能觉察的方式;就是神灵的心灵对于绘画作出的前瞻性暗喻;就是笔或墨与纸或布接触时所产生的灵性,及人们观看它时得以灵性继续的领悟;就是每个人血脉中流淌着的恒河;就是绘画艺术隔世崇尚的理由;就是自然平履的睡眠,就是勃然而立的欲望;就是心手联袂而成的不朽篇章;就是如今的踪迹全无;就是过去伟大痕迹与未来臆妄的可能;就是用一只手,拿一枝笔,被天性牵引着流淌出来的生命象征。还有,必须再一次提到的是:笔性不是绘画创作的技法,它是一条绘画的拯救之路。因为笔性和绘画先天性地结合在一起。史册永远向我们保证,在绘画中,笔性轻而易举地掌握了它的永恒。绘画因其笔性的更新和不断更新而获得崭新生命的每一刻,并按照丰富变幻的方式得到延续。天才对于文明领悟的态度会与笔性合作,我们从一个个独特的笔性,看到了绘画史册的不朽光辉,从绘画中看到了曾经风卷云舒的苍海桑田。绘画的笔性与诗歌的韵律相似,两者都要表现文明的基础知识和最终意义。

  民国初年,千百年来的太平世界似乎呈现出了另一番景象。齐白石只身来到了北平,宅居在古代的一所庙宇里。他刚开始就明白,他图画的风格已经被皇城京派的文人墨客嗤之以鼻。他借故来到花园,日夜静候,看牡丹花开花落,看虫蛾缠绵交配,看游鱼和蟹步。凌晨在画家陈师曾的纵容下画出了红花墨叶、草虫鱼虾,一时间斥责为庸俗声音四起不断。当他在乌鸦朴楞的胡同里进进出出时,他对屋檐上的鸽子说,带着我飞上天吧,我要看看太阳和月亮的面孔。清风儿听到了这些话,便把他轻轻地托起,扶摇着送上了蓝天。齐白石在蓝天上透过如絮的白云看见了京城里千百年来熙攘不休的芸芸众生——用他近乎百年的笔性,用他自己也许并不知道的笔的灵性图画出了绘画史册上的不朽篇章。事实上,成就齐白石的其实不是红花墨叶,也不是花鸟鱼虫,更不是地理迁移和友明嘱托,成就齐白石的唯有笔性,也唯有齐白石的笔性成就了绘画和绘画史册。

  始终飘渺着齐白石灵性气息的墓地,如今被镶在大片楼房的墙垣之中,几近淹没;他余下的众多图画,放在北京画院的库房内由京派人物保管。这样,齐白石绘画中神灵般的笔性就成了我不断向他者叙述的说辞——一种无人领悟的灵性变成了说辞后更加越发显得无人识得。尽管把我这个主语跟我有机会回忆的人物和灵性放在一起自然显得有些荒唐,但它诉说的核心——笔性,即绘画的笔性则依然意味着永恒。

  绘画的笔性上有着每一位画家对于绘画永恒的纯洁、孩子般的冲动和一生无休止的气馁,它们让我在地狱中领悟了天堂。

  2011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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