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北上，总想顺便去济南转转，每每返程时露怯，太辛苦了，还是下次去吧！不要说济南，其实去天津看博物馆的计划也是这样终结。

　　大学二年级时去过一次济南，就是认识明波的那年。从沂蒙山写生结束，游曲阜、爬泰山，在济南稍作休整，才返回杭州。对济南没有太深的印象，济南的美更多的来自于中学课本上那篇老舍的《济南的冬天》，虽然是少时的阅读，那雪后的济南，仍然留在模糊的记忆中。

　　高铁一个半小时从北京南到济南西，原来告诉明波要两个半小时，等快到时才知道那是动车的时间。从济南西到明波的工作室要一个来小时，在经十路与山大路交界斜坡的小区里，明波已经等了一段时间。进门还没有一会儿，党震摇晃着进来，胡子拉碴的，问明波：“中午是你来，还是我来？”热情的氛围让我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稍稍休息后，才有心思参观明波的画室。几进的单元房，进门悬挂明波自书木匾“半山一水堂”，左拐一两米走道，右侧客厅，客厅布置得像会所，茶座、书架、仿古的画案，茶座对面的墙上挂着几张明波的人物新作，还有一张海钟的罗汉，一张赵跃鹏的花鸟，可供来客边品茗边欣赏翰墨芬芳。仿古画案下一叠至今还没有出版齐的《宋人画集》，那深蓝色的封面，由于书本身的品质，堆放在哪个角落都吸引眼球，让不具财力的我羡慕不已。《宋人画集》的外套盒堆放在内置阳台一侧，而画案下大开本画集，每本插的签条，估计可以索引出主人近来的审美选择。明波的画室在里间，十几平方米，真佩服他怎样在这里画出那么多丈二的大画。相飞也在，引来送往，好不热情！言语中已熟悉南来北往的画家。

　　午餐前，刘毅也来了，都是见面就熟的朋友。刘毅早在几年前就支持“水墨品质”，我也是受邀的画家。又是山东的习惯，主陪、副陪、主客、副客依次，很快酒过三巡。餐后党震兄说要休息片刻，大伙索性回“半山一水堂”闲聊，等党兄睡醒，再去黑虎泉走走。

　　大概下午四五点钟，党震领着我七转八转地来到一街巷，穿过街巷的繁杂，突然整个地势下沉，大树掩映，绿色浓郁，下面台榭回转，清澈的泉水从不同地方溢出形成河道。河道对岸树影间拔地的城楼，左近是园林的廊道。党震介绍这是老济南的南城门，城门前正是黑虎泉，泉眼沿河道形成泉群，故河道间泉眼喷涌不断。不知道是夜色渐至，还是树荫过分的浓密，泉水也黑郁郁的，水清见底。廊道逼近台榭，并没有平面延伸的空间，那种与南方园林不同的格局在眼前出现。叠石造山追求皴、瘦、漏、透不是此地本色，因陋就简的叠石上临泉形成山形，再粉墙黑瓦亭台楼阁，颇似明代吴彬的山水，不同于江南园林穷其曲折变化的气象。在党震的引领下踏阶而下，没几步看到有以“凹”字的台榭崖壁上刻着“黑虎啸月”四字，在暮色的映衬下，幽光中浑浑噩噩，显得更加威风凛凛。晚餐就在黑虎泉琵琶桥边的楼阁里，窗外泉声涌动，树影婆娑，真有一番风月。

　　第二天上午，党老约去山艺的新校区看看，山艺新校区在城西南，一个来小时车程，与大多数城市一样另辟的大学城，区块间院校林立。已开始中秋放假，校园里没什么人，党震领我转了几个教室，在研究生教室孔维栋的两本速写本，深深地吸引了我。画家的速写本，一直是画家艺术语言生长的暖房，也是探秘者洞察思想隐秘的通道，在这两本速写本上我看到了一个画家成熟前的努力。记得去年党震给我寄来《写生的意义》上的孔维栋，已判若两人，进步让人称羡。党兄也在旁说道：“画到这个份上，只要自己不放弃，肯定没问题。”

　　中午与上完课的明波会合，在校区附近的农家乐午餐。由于出来有点时间，在京又连日喝酒，颇感身心疲惫！党兄看我着实顶不住，让我先去山艺的画室躺一下，睡醒后再去灵岩寺看看。济南灵岩寺在城西南，正好离山艺的新校区较近，依山而筑，泰山北麓余脉坐南朝北，寺院横卧在山凹，坐东朝西。和大多数丛林一样，古木参天，绿荫环抱。罗汉堂的宋塑，名扬海内。这次借看明波、党兄的光，也可登堂入室一睹真容。四十几尊罗汉环殿而坐，神态各异，写实手法如日本东大寺藏重源像，特别是罗汉的衣饰，如传统线描，回环流畅，透露出创作者对自然物象的深刻理解和源于内心深处滋生的温情，看灵岩寺宋塑又一次证明中国的写实手法式微应在明以后。寺内还有宋塔辟支一柱擎天，基座有浮雕讲述佛教往生的故事。丛林渐晚，又是阴天，暮色更浓，党震兄领着在灵岩寺转了一圈，开始返城。其实灵岩寺如此幽静绝佳地，游人稀少，闲暇约三两好友，择一岩壁下品茗聊天，坐语移日，肯定是超凡的享受。

　　中秋临近，车水马龙，党兄边开着他的路虎，边与我聊着琐事。想起1995年冬天在酒仙桥中央美术学院临时校舍里第一次碰到党兄，谈艺论画历历在目。这天又聊起对我这几年画作的看法，也知道我在形式语言上的思考，但告诫我在造型语言独特性上的努力，假如以放弃原来笔墨理解上的优势为代价，会很可惜！并具体举了几张我前几年发表的作品为例。

　　刘琦比我迟一天返济，晚餐前匆忙来明波的“半山一水堂”汇合。肩挎一个环保布包，一件条纹海魂汗衫，眯着小眼，面带微笑，结实的小腿，小肚微隆，一看就知道日子好过，头发蓬松，还被风吹出几缕。我说：“晚上到你那儿去坐坐！”他说：“那是必须的。”

　　其实，早在刘琦的博客上就知道他的新居，干干净净的可谓人如其画。进门口是餐厅，左侧是客厅，餐厅对门摆放着刘琦从潘家园淘来的一旧式三屉课桌。说旧式也就民国，粗档料，扎扎实实的，涂着粉蓝粉绿的漆，从磨损的痕迹看，一层一层地也不省工。上面放着电脑，屏幕上的QQ还在不停地闪，刘琦说也没啥事，先甭管它！电脑桌前放着一仿明式的木椅，宽大得可以放进三个刘琦。三个不搭的物件，被刘琦摆在一块好像很协调！客厅摆着一个原木大画案，听主人说是从上海定做的，价格也不贵。对墙是书架，这边白色的墙壁上挂着三个白色的镜框，里面是三张淘来的老照片，好像是十三陵、前门什么的，也就五六厘米见方，大面积乳白色有底纹的卡纸，要是没有底纹会更好看。大画案里侧摆放着茶具，整整齐齐，电热水壶、茶杯、茶海，几个金属小盘且作杯垫，倒茶的垫布上还铺着笔帘，处处可见主人的用心。主人煮水倒茶，我们边饮边聊。近几年常在一些同龄人的水墨画展上碰到，一直很喜欢刘琦的作品，总觉得他的作品境界很高，我也私下里思考过这种视觉上高格调的原由。造型肯定是他主要的切入点，刘琦的本事是什么营养都可以很快为他所用，有自我完善的消化系统。每次聊起对传统器物的看法，品位不俗而且总有自己独特的见地！他肯定有一套自己体味经典的方式。在他宽大的案板前，边喝他沏的茶，边看一本本速写，有临摹有写生，每一张作品一丝不苟，很稳定。刘琦说：“没感觉也得画，画有可能不行，不画肯定不行，每天得动手，不动手不行。”昨晚也去了党震的画室，从画室的感觉上都可以发现两位的不同。党兄说：“看到刘琦这几年可以自立门户，真替他高兴！”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地夜深了，起身告退。

　　归而记之，这就是我第二次去济南的两天。

　　2011年9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