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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星陨落 光辉永存

——痛悼力群先生

  接到广军先生自北京发来的力群先生逝世的信息,我怅然若失。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个多月前在力老百岁华诞的庆祝盛会上他还介绍长寿经验,这么快就巨星陨落?然而不一会儿,又接到力老的女儿郝兰发来的信息,详告力群先生于2月10日22时10分逝世。这位可亲可敬的老人真的走了,留给我们的是深切的悲痛与无尽的怀念!

  我放下手头的工作,捧出30年间力老写给我的120余封书信,默默地翻阅。有的纸质已发黄,但工整拙朴的字体均清晰可辨。有些是20余年前我在日本留学时力老寄到仙台的,也有的是力老在澳大利亚探亲举办画展及在青岛、连云港的旅行地寄出的。重读那一封封饱含深情的书信,我噙满泪水,他的音容及一幕幕场景又在脑海中浮现。

  10天感受温良谦恭大家风范

  最早与力群先生通信是1981年,当时我正读大学四年级,因与黑龙江人民出版社的杨明生编写《中国现代画家传》,我承担撰写力群而与他联系,也许力群先生对我为他写的文章较满意,1984年当一家出版社要为力群出版长篇传记时,他便把邀请函寄给我,希望由我承担,并尽快去他太原的家中收集资料。我接到邀请函诚惶诚恐,复信表示愿意但唯恐难以胜任。然后很快又收到他的来信:“齐凤阁同志:10月27日来信悉,我很高兴,因你接受了这一工作……你来太原可先在北京给我发电报,告我车次到达时间,我去车站接你,你可住我家,方便咱们交谈。”他的热情使我喜出望外,备受感动。力群当时已73岁,是中国新兴版画的奠基人与开拓者之一,中国版画家协会副主席,作为版画大家早已名扬海内外,而我才30出头,与他最小的儿子同龄。他的礼贤下士,使人未见面便感受到长者的谦恭与名家的平易。住在他家的10天里,我所获良多,受益匪浅。他生活简朴,博闻强记,虽身材不高,但举止言谈有大家风范。记得第一次谈话他先表示:传记如何写由作者自己决定,并说他非常赞赏郑板桥的一句诗:“隔靴搔痒赞无益,入木三分骂亦精。”他的表态使我减少了许多“为活人立传难”的担忧。每天沉浸在他那些娓娓动听的故事中:他从1931年考入杭州艺专,讲到1933年与曹白等人成立木铃木刻研究会,因从事左翼美术运动被捕入狱,一年零三个月的铁窗生活,还有接受鲁迅的影响,为鲁迅守灵画遗像;当讲到他在其人生与艺术的重要转折地延安出席延安文艺座谈会时兴奋异常,他说在文艺观上对他影响最大的有两个人物,一个是鲁迅,一个是毛泽东,自己一生奉行现实主义,崇尚真善美……

  为大众为人生创作

  在他家,我首次系统地欣赏、研读他的版画作品,上世纪30年代的《采叶》,随着《鲁迅全集》传遍世界的《鲁迅像》,40年代的《饮》、《延安鲁艺校景》、《丰衣足食图》,建国后创作的《黎明》、《帘外歌声》、《春夜》、《林间》等,都已成为美术史中的经典。建国前力群的版画为大众、为人生,注重社会内容的真,以朴实浑厚为特色;建国后仍强调服务于人民与社会,但着力于艺术形式的美,追求抒情风格与装饰趣味。后来我把对他版画的认识写成《力群的文化心理结构及艺术追求》一文,发表于中国艺术研究院办的学术刊物《美术史论》上,这种从心理学的角度对画家艺术的研究,便得力于这次我为写《力群传》收集的大量资料及对力群的全面了解。

  在力群家的采访与资料收集结束后,力群先生又带我去了他的故乡灵石县郝家掌村,见到了他童年时期的伙伴、他奶妈的儿子,参观了他的故居、他出生的郝家大院,在门前那棵历尽沧桑的老槐树下,我感受着力群儿童时代的欢欣与少年时期的苦闷,谛听着历史的回音,心中曾涌起无限的感慨。他的故乡可谓人杰地灵,历史上出现过许多名人。家乡人民对力群十分尊重,并引以为骄傲。后来力群把他一生创作的几百幅版画捐献给家乡,家乡为他建立了力群美术馆。

  文学与木刻生涯一样长

  《力群传》于1991年出版,赵朴初先生题写的书名。这期间我还给他编辑出版了《力群文学作品选集》。在编辑出版这两本书的几年中,我们信函往来尤为频繁,他在信中写到:“这两本书使我们成为忘年之交,是我们友谊的结晶。”我抚摸着这两本书,睹物思人,现在已成为永久的纪念了。在编辑过程中我品读他的小说、回忆录,欣赏他的散文、报告文学,感受着他丰富的精神生活及心灵世界。力群是位乐观主义者,旷怀达观,喜动好游,热爱生活,痴迷艺术,随时将所见所闻诉诸于绘画与文学。他的文学生涯几乎和他的木刻生涯一样长,上世纪30年代便在胡风主编的文艺刊物《七月》与茅盾主办的《文艺阵地》上发表文学作品,仅1938年就在《七月》上发表散文、小说八九篇之多。我在他家发现一封茅盾在1938年用毛笔、蝇头小字写给他的约稿函:“力群先生:在沪曾通函札,至后闻先生赴嘉兴一带战地服务,在立报《言林》见有大文……现请先生拨冗写稿。并请最好能于三月五日以前寄出。因《文阵》定于四月一日出版也。”可见不仅他的木刻作品受到鲁迅的赞赏,他的文学作品亦受到茅盾的青睐。力群的文学创作与其版画创作一样一直坚持到生命的最后阶段,晚年的散文尤其优美感人,他的散文集《我的乐园》曾获上海儿童文学园丁奖。力群开朗率真的童心童趣不仅使他生命充满活力,而且使他的艺术创作焕发生机。他晚年的散文多回忆童年,晚年的版画喜刻松鼠等小动物。他家中从1959年开始一直养着小松鼠,早晨宁可自己少喝几口豆浆,也要让松鼠吃饱。在《我的乐园》中他曾写到;“松鼠对于我的一生影响是颇大的,现在还经常在梦中梦到捉松鼠。”他晚年的版画代表作《林间》技法炉火纯青,把两只小松鼠刻得活灵活现。那是对生命的礼赞,正如他在散文《马兰花》中所写:春天是生命的童年,童年是人生的春天,马兰花开放在春天,也开放在我残年的记忆中,我怀念童年时代的春天……

  学术上疾恶如仇直言不讳

  然而,力群先生有豁达、宽厚的一面,也有耿直、疾恶如仇的另一面。他除在绘画、文学方面硕果累累外,还经常撰写理论文章,建国以来出版有3部美术理论文集。他的文章观点鲜明,文笔犀利,如对西方现代主义、对我国新潮美术的批评,甚至和年轻人在媒体上激烈论辩,他在给我的信中也多次表示对美术现状的忧虑与不满。其实他与他同代的一些艺术家观念是一致的,只是他敢说敢讲,从不隐讳。记得2000年在中国百年版画回顾展活动期间,我们一起在重庆,一见面他就问我:“你主编的《中国版画》寄给董其中为什么不寄给我?”我正支支吾吾无言以对时他又说:“上面登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形象美吗?”我哈哈大笑说:“就是怕您看了这些生气,才不敢寄给您。”他也笑着说:“这是实话。”他儿媳在一旁说:“没事,在家里也经常和孩子们争论。”从那以后,《中国版画》一出刊我便寄给他,让他了解版画多样的现状。而且在2003年的第二期上,还在名家新作栏目中发表他2001年至2003年的三幅作品,令他十分高兴。其实老人的困惑与忧虑正是一位革命艺术家责任感的表现,而他的光明磊落、直言不讳不正是他的可爱之处吗?

  有时我在想:我的版画史研究其实是从研究力群开始的,正是当年为他写传收集资料时,我发现版画史研究的诸多空白而确立了版画的研究方向,而且一直坚持到今天也和他的支持鼓励分不开。他不仅为我提供了丰富鲜活的版画史料,而且每出版新著都签名寄送给我。我的《中国新兴版画发展史》初稿完成后,他不辞高龄审阅部分书稿并撰写了热情洋溢的序言。尤其令人难以忘怀的是,在我东奔西跑收集版画史料的日子,他甚至托人为我购书、找住处。在他给我的信中夹着两张他写的字条,一张是托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的陆宗铎帮我购买《中国新兴版画五十年选集》,一张是请时任中央美院院长的古元先生帮我安排住美院招待所。看着这饱含深情的信函,我眼泪又夺眶而出。

  令人悲痛的是近年一些老版画家相继去世,这是不可逆转的自然规律。他们留下的不光是其用生命与心血铸成的版画经典,更有他们开宗立派开拓创新的精神,与他们营造的版画界团结和谐的氛围和优良传统。去年在纪念新兴木刻运动80周年的活动中大家都有共识,要以高度的使命感把中国版画推向新的阶段。我想这才是对力群等版画先驱们最好的缅怀与纪念!

  崇真尚美抒情铁笔谱写辉煌业绩

  磊落达观率真品格铸就百岁人生

  谨以此挽联与短文祭奠我们尊敬的力群先生。   2012年2月15日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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