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地长征”奇遇“山大王”

　　抗战时期，艺专多次搬迁，交通工具奇缺，学校鼓励学生徒步前往目的地。滕固校长誉之为“腹地长征”，邱玺学长为之制作标志。有两次长途跋涉，一次由沅陵到昆明，一次由昆明赴四川璧山。西南多崇山峻岭，天气多变，旅途千辛万苦，或疲惫不堪，脚泡累累；或住处简陋，饮食粗劣；或野兽盗匪，险象环生。但是也多欢乐，或主人诚朴热情相待；或天高气爽，山水秀美；或少数民族，歌舞相迎。一路见闻，是人生的财富。这里只是介绍杨云龙（曾任南京师范大学美术系主任）在老年时仍津津乐道的一件惊险的奇事：为山大王画像。

　　湘西，多崇山峻岭，几天时间才能翻过一座大山。有次他们在翻山时遇上了土匪，为首几个拿着枪阻止他们前进，并大声喝问：“干什么的？”他们回答：“学生，画画的。”经 “检查”后，知道他们没有什么“油水”，脸色反而转和缓了，枪也放下了，接着说：“没关系，咱们是兄弟。”后来才知道土匪中有一部分是国民党军队的逃兵，若被当局抓到要枪毙，便当了土匪。那时的“兵”叫“丘八”，学生叫“丘九”，当然是“兄弟”了。

　　天色已晚，土匪约他们到寨子里去歇一晚，他们不推辞，亦不怕，就跟着走。寨子在山头较高处，进了寨子发现是个大院，人数也多，看来我们闯进土匪窝了。折腾半天，肚子又饿又渴，他们弄些饭食给我们吃。饭后在灯下（马灯）为一个人画像。岂知画的是他们的首领（山大王）。画好以后，大家都说“像”，“像得了不起！”首领非常高兴。这些人出生以来从未照过相，更不必说画像了，便约定第二天继续在山寨画像。到山寨里来看画像的人也很多，十分热闹。他们不停地画，中午招待吃一顿丰盛的午餐，有酒、有肉、有山鸡……摆满了一大桌，为此，一连数日，几个头目一个一个地画过来，头大王、二大王、三大王……每天都以酒菜款待。我们还挑选画几个较为有特色的形象自己留着。在人们印象中土匪是凶恶可怕的，但几天相处，都觉得并不可怕。土匪同样是人，是人，就有情感，如果不是为生活所逼或利欲驱使，又何必杀人放火呢？他们在山上被款待数日后，便由两个小喽罗送出山，叮嘱他们：“走过这里便不是我们的地界范围了。”可见土匪也有一定的势力范围。

　　一架法国三角钢琴

　　杭州艺专于1933年创设音乐系，由留学法国的李树化教授任主任，从上海聘来一批外籍教授。音乐系教室设在临湖的罗苑，从此湖上传来各种音乐的声音，湖上游人疑是人间仙乐。不几年就培养了一批优秀的音乐人才。学校西迁，师资顿缺，1942年音乐系并入青木关的国立音乐院，20几架钢琴成为陪嫁，只给母校留下一架法国三角钢琴。久经音乐熏陶的国立艺专师生怎么可以没有音乐呢？这架三角钢琴便成为对音乐系的怀念与象征，也成为各系学生的新宠。从早晨6时开始，同学们排着队弹奏，直到深夜。

　　上海小姑娘周传青，心中永远珍藏着这架钢琴。当年她到黑院墙报名入学，那天正是阳光明媚，她忽然听到贝多芬的《月光曲》，是如此优美宁静，抚慰心灵，不久她就加入排队弹奏钢琴的行列。弹奏的第一个曲目就是《月光曲》，她特别喜欢在月光下弹奏它，一弹起它，心中充满幸福，什么都忘了。有一天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人坐着，他是一位疯子，害怕极了，但随着乐声心宁静了，结果相安无事。以后，她弹，他听，也就习惯了。弹琴的人多，琴已经很脏了，她花了两天工夫，把琴上烛油、烟垢尘土擦洗干净，又把她从上海带来的高级家具油，把这架法国三角钢琴擦得干净崭亮。从此，音乐和绘画都成了周传青的人生最爱，报名那天听到的《月光曲》至老还时时进入她的梦中。

　　抗战胜利后，这架钢琴也复员回杭州，继续有许多同学课余时去弹奏它，直至大跃进的年代，它忽然消失，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