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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62版: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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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近或许更远 ■林晓

  刹幡依然灵异般地飘动在广州法性寺,坐听印宗法师讲经的僧众一若从前,悄然议论……“时有风吹幡动,唯风动?唯幡动?”15年前已受弘忍衣钵的六祖慧能隐坐在众僧之间,他应有的传统方位被忽略了。千百年前展“五祖衣钵,随机说法,信众大服”的场景,以及“仁者心动”的说辞都没有出现,或许那所有的一切都即将出现……

  白塔前的菩提似乎变了种性,讹传建文皇帝选址建衣冠塔时曾流泪说:此处日后必为盘丝洞。随后至今,大量的千年老鸦低垂着盘旋起伏,发出不祥的叫声,一声又一声地重叠在一起……

  大宋汴梁,龙德宫柱廊供眼上的斜枝月季花鲜活如初;宣和殿前,徽宗皇帝轻声骇言:孔雀升高,必先举左……一个尖咧的嗓音插入道:中国绘画能走多远,看我的脚力!(妄佞的梦幻没有时间性)

  音韵明晰、口齿不清的南方腔调流利地背诵着《楚辞》,慷慨的激昂态度让人感触到了那神情和声调下包裹着的伟大内容。无名的自信和非凡的张狂也汇集成了声音传了进来:“我文可比韩愈,诗可比李杜,画就更无疆了。”蹊巧地条分缕析打出了一个逐渐自我破碎的比喻,事实上,比喻获得了圆满。

  “一百个齐白石抵不上一个鲁迅”。(将两个或许伟大的人物之间进行了一次有误会的比较;将两个或许无关紧要的人物之间放弃了对峙;一个或许伟大,一个或许无关紧要的人物被另一个不知就里的人根据自身好恶进行了剪裁。)其中,江南音韵中的厌声特质让声音的尖锐应和了观点偏激的画家作派。

  绘画落幕般地展示了它的空前繁荣,画家们登上了舞台,好似拉撒路从坟墓里走了出来,全身裹着尸布。舞台上布满了图画,都没有绘画,它们来自奇迹的某种解释。就这样,荣耀和丑陋已经紧紧地拥抱,发出了达到高潮时那野兽般的叫声。我卖八万一尺!赶紧买!很快又要涨价了!既有价值,又有激情的声响此起彼伏,与华尔街遥相呐喊。季子把剑挂上墓碑,抱着自给自足不知去向了何方……

  一学生,天生才情,无师自通。将绘画画得无与伦比,有惊涛拍岸之势,妙在自己不知。据传后来到盘丝洞里学到了一种符号,浑身轻松地将才情忘得一干二净、了不痕迹。竟然有能力让绘画和自己绝缘,终日不知道如今这个不明不白的时间属于哪一天。

  如今,从概率上讲,比农民兄弟大得多的画家们,将绘画挤压得终于不知去向,他们自己努力建造的死胡同里巧妙得别无出路……盘丝洞中被隔开的房间里,被圈养的宠物们看着五光十色的世界,感觉到了它们就是世界圈圈里的大爷,自我和集体的幻觉放出了炫目的光芒……汝窑晶亮气泡间的蓝色云絮,联接着千百年来人类对于未知和谎言的迷彩桥梁,尽管这座桥梁将认识论表现得更为复杂化了,但是,它们温润华兹,充满了心灵的张望和价值的诱惑……绘画史册终于开口说了一句:“画家,百年不出数人耳。”不再有任何确定性可言的趋利时代的大幕被悄悄拉开,上演的剧目都是境界类型,这是个使用未来时而得以加强的预言,世界希冀健康;画家们因手工劳作而得到了尊荣,而非心灵深处的绘画本质态度。尽管还有人反对统一画头、手式的流水线嫌疑——凡以不能为之为能事的历史,其实一直都在反复轮回。

  习惯的阅读习惯遇到台阶时,有人会说:闭嘴就是天籁。

  这一段只是一句话:“绘画是未知的摇篮。”未知类同于已知,区别在于已知意味着焕散和衰减,未知恰似神秘和潜识。同样,未知和已知类同于无知,不同的是无知更宽阔,它好似未知和已知总和的∞。摇篮作为具体的物什一般无需解释,而绘画确定形而上的无解,在这里被比喻成了摇篮,还是未知的摇篮。所以,在如今看来,绘画只是一个具体的东西,为了附带它的属质,加上了一个定语——未知。奇妙的是,和人们生活很遥远的绘画变成了人人都安睡过的摇篮。这样,绘画就真的和你很近很近,当然,也或许更远更远——也许是你离开摇篮的日子已经很长了。无奈的是,人民的自我要求更甚,绘画如同一个被免除了任何政治诺言的君主,剪彩就是他的心动生涯——绘画形而上中间地带的神圣冲动,被理解成了真理多样性的直接借口。自然,“白脸、黑脸都是人脸”。

  当抛开种种故事来理解画家这样美丽假象的重要性时,画家不过只是绘画的一时借口。凡无实际形状的形而上,无非是被说成、好像似或根本就是本意上的事实借口;凡有实际形状的形而上,那个实际形状无非也是形而上的借口依托。更何况于被绘画的形而上操持着形成形状的画家,他几乎就是借口的随手工具——说画家不过是绘画的一时借口,显然还是替画家打了圆场。伟大的绘画显然就是绘画本身。那么,伟大的绘画是否来源于画家,答案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显而易见的。就因为画家不过是绘画的一时借口,以至于画家更伟大,画家更丑陋,画家更是人类赞扬和唾弃的具体借口——它让我无地自容,它让我有了、或直接就成了诸事的借口——如果我是画家。

  当画家假装画画,当绘画假装很有成就,当人们假装欣赏绘画,而这一切都被信以为真的时候,奇妙的事态开始渍现:所有的绘画都没有出现;所有的绘画都存在于即将出现的态势中。

  由此说来,绘画几乎就是一个集体错过的事业,数千年,只有百来人被迫成功了那千万人错过的事业。(但愿绘画史册有确凿的参照可能,虽然绝然相悖。)他们与他们之间的对称保持着质量与数量之间的充分平衡。千万人失败了,那是明显的失败,绘画是他们的奢望、工作和一生寄托的平庸模拟;百来人成功了,绘画是他们人生的替代品,他们从此没有了千万人拥有的人生,患上了无法医治的神秘幻觉,他们与千万人平行地领悟着幸福、快乐、孤独和心灵慰藉。此外,他们较千万人更多地领悟到了自己是真的失败了——因为他们面对着绘画——也就是说,画家意味着是一些能干好一开始就被自己干坏了的事的人。因为,仅有失败才能等同于他们的胜利。

  就这样,绘画被虚拟般地推开了,成了那远方的一片空白——在人们熟知的迤逦青山的后边。即绘画即将出现——除了平庸无奇或装模作样。画家出现与绘画出现之间有一段宽阔的滞后距离,如果画家与绘画同时出现,那么唯一的可能仅仅意味着画家已经从此对绘画完全失去了兴趣——即时成就的绘画,无非是绘画的另一个借口:它具备了与绘画本质无关的所有一切。包含了应用、趋利、荣誉、善意和大众的力量、时尚的认同,以及画家再也不能存在于其绰号所示的本意上了。简单的人们成了如此作为的画家,并创造出了即时成就的绘画,他们只是作为第一人称叙事者的主观想象存在着,(受到这无意被赋予的形而上类同幻影的折磨却毫无感觉,那么,妄想狂般的威胁就如同儿戏了。)并不断呼喊着口号:我能走多远,中国的绘画就能走多远。他们的绘画拥挤在博物馆的厅堂里,悬挂着,使那即将出现的绘画的幻觉得到了替代物的假设加强。事实上,窄窄的墓室内经常有人进进出出,甚而熙熙攘攘,这是很令人惊讶的。更何况,边上还有一条又一条固执而偏执、丧失功用的老狗在低声呻吟,清晨的北斗倾倒的银河又一次悄然隐去,天空渐渐滋生出了用于绘画的颜色。即将出现的绘画有了被期待的可能,它的妄佞之意变得更为充盈了,绘画成了它原本之意的背面——在假设绘画即将出现的定论上插入了离奇的梦幻。画家们哼着同样的老歌,模糊的回忆显现出一种短暂的幻象,绘画在那迤逦青山的后面,很远、很远。我一个朋友说,他就在绘画之中,这是个离绘画更近的新颖说法,也正是一个当代画家的说法。这些就是传说中的弥久神奇:绘画同时在两个点上扮演了一个幸运的角色。就像当代思想史的所谓核心意图,“真理的多样性”所得到的相悖待见一样,即向它致敬和向它默哀。绘画在那儿感性地表述,圆壶对方壶说:“你怎么不是圆的。”

  有一个令人心烦的伙计告诉我,写实主义和当代艺术的作品是由脑瘫引起的。从而引起对自己是否早已脑瘫的诸种怀疑,最终这种不动意识的偶然创造应该被理解为确实是真实的。为此在时间的大床上休养了数十年,思考早已确定的逻辑:绘画的封闭和不真实性,除了自身的死胡同外别无出口。

  有一幅水墨画,衣架上挂着三角裤,题句为:裤衩有弹性,大小皆宜。

  绘画本质特征的几乎全部缺失,以及一些应用特征随有的时间脆弱性和自我缺失的印记,使得画家能够自如规避绘画中的天才质量和人类文明力量的叠加负重。

  得到衣钵的慧能,15年来不见踪影。

  “画廊不如发廊,画院不如妓院”,撇开诸多关系,看人来人往,如此表述几近贴切。

  巨大的博物馆里,人们聚集在一起,说是办绘画展览,却看不见一幅绘画,大家争先恐后地站立在荧光灯下,长大嘴巴,整齐地在大合唱,奇怪的声浪犹如卖春假装满足的叫唤,声浪掀起了大众发情的遐想……

  量好尺寸的图画被反复换手……

  绘画即将(即将一词成了永恒的定式)出现,它离人们很近,或许更远……东方即白,黑暗中的一切渐渐趋于虚无。

  宫殿中蕴藏的无数稀世珍宝发出恒久的平凡光芒;信天游不可理喻地成了信天游;齐白石的缓慢笔性下渐渐有了图形;道君皇帝的绘画离我们已经很远,但作为绘画,它离我们或许更近。

  让人惊讶的是,媒体中的对话者永远进行着一次次有误会的叙述,而绘画又是它笼统关注的空白区域。

  已知让未知羞辱,未知让无知嘲弄,无知又让已知困惑,它们为了各自拥有的词性而假象争斗,它们因此产生的形状类同于绘画。所以,所有的画都没有画,所有的绘画都即将绘画。

  那个令人心烦的伙计还告诉我:“一百年出的画家凡几人耳,我已经画了,你就别画了。”我听从了他的说辞,但一直想不起来那令人心烦的伙计是谁,只记得有一次在老屋的抽屉里看到了他的照片,如今印象归于了零……

  绘画的世界静悄悄,它太大,而人又太少。以至没有了喧嚣,事实上,它与人们离得很近,又或许更远。

  那个令人心烦的伙计还想说些什么,你告诉他:别再说了!

  2012年3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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