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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72版: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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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卢孚宫去看什么?对于任何一位游客来说,都是一个令人感兴趣的话题。

  就我的观点来看,卢孚宫首屈一指的并不是导游所推介的 “卢孚三宝”——蒙娜丽莎、维纳斯和胜利女神,而是在美索不达米亚馆里的藏品,无论就其时间之远古或是体量之巨大来说,它们都堪称第一,因为美索不达米亚是人类文明的曙光。

  美索不达米亚馆偏于卢孚宫一隅的黎塞留馆内,这里游人寂寂、相对冷僻。高敞的大厅里,满布着举世闻名的石雕精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5尊人首带翼神牛,它们屹立在庭院的四周,高大威猛、器宇轩昂、森然欲搏人。每只神牛的体量极大,高度有4.2米,长度达到4.3米,是人身高的2倍半。每条神牛的胁下都有一对延伸到臀部的双翼,牛身上却是长着人头,是一位虬髯戴冠的男子,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最为奇特的是牛有5条腿,这是因为工匠在制作时考虑到:在正侧面看时,牛的后前腿被遮住了,就从腹下添了一条行走的腿,以增加牛的行走动势。这样的处理使这条牛成了世界上最早的一件超现实主义的艺术品,远比毕加索的立体主义绘画以及行动派的艺术早了近3000年。

  亚述王国是一般人不太熟悉的一个文明,然而它却是世界文明史上一个不容忽略的存在。尽管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民族轮替如同走马灯般频繁,但每一个民族所建立的王国都足以傲然于世,这其中,亚述王国以它独有的强悍和嗜血而著称。位于伊拉克北部的亚述王国,以尼尼微为首都,在世界历史上坚挺了1000年,从而给后代留下了无比灿烂的文明,一种建立在两河流域的沼泽和荒漠上的文明。“美索不达米亚”源自于希腊语,它的意思就是“两条河流之间”,是指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之间的地域。这一带全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荒漠和沼泽,气候干热,缺少树木。从一开始起,这里的文化就是建立在泥土和芦苇上的,只有在砌盖神圣的庙宇或宫殿的时候,或是国王和祭司镌刻碑文时,才可能去使用稀缺的石料。因此,凡两河流域文化中的石雕,必是异常珍贵的艺术品。对于亚述国王来说,肯使用这样巨大体积的石料来雕刻这些圆雕和浮雕,足见他们对这些雕刻的重视。面对着这样一些珍贵得犹如珠宝一般的石料,工匠们当然不敢掉以轻心,他们精心设计,精心打造,使得这些冷硬无生命的石头变成了国王宫殿前的圣物,变成了神明的化身。

  伫立在那些巨大的人首带翼神牛的面前,顿时觉得自己的渺小卑微,每一个来到此地的游客,无不是屏气静息地举头注视着它们,生怕有所惊动,然后又带着崇敬悄悄离开。神牛巨大的带髯头颅威严地转向观众,它的视线透过2800年的时空,望着厅内仰首注视着它的游客,似在聆听现代的信息。神牛是用一种叫雪花石膏的整块石料雕成。为了节省石料,也为了取得最大的体积,工匠们不是把牛的双翼收在双胁下,而是把它们处理成张开,伸展在牛的背上,这样既给牛增添了一种振翅飞翔的感觉,也填满了空间。牛腹下5条腿间的石料也没有全部凿掉,以支撑牛的重量,这样的处理效果,使整个雕刻的外部成了一个矩形,充满了饱胀之感,具有一种量感之美。人首的形象据说就是萨尔贡二世,深目高鼻,神情严峻,是一位美髯公,头戴高冠,冠两侧有下垂的发髻,末端是虬曲的圆珠形卷发。人物有着长垂至胸的浓密胡须,从腮边长起,并被编成了图案状,非常威武。这种人物的造型是典型的西亚民族的形象,在两河流域的很多绘画和雕刻中都可以看到,是一直到现在也还可以从中东和伊朗等地区看到的典型人物形象。工匠们在处理牛身体时,结合了好几种艺术处理的手法:在牛的身上长翅膀和人头,这本身就是非现实的事,但工匠们却仍是用一种写实的手法来表现,无论是牛身上的结构比例,还是肌肉筋骨,都非常符合解剖学,有的部位还被特别强调,以突出牛的健美壮硕。但就是在这基本写实的雕刻上,工匠们还加了许多图案化的处理手法,他们把牛身上的须毛和缨络,以及人的胡须等处,都细细地凿出规律而整齐的图案来,它们与整体的牛身相比,显示出一种疏密之比,也更具有观赏性和细节之美。

  这些硕大无朋的巨无霸们原本是位于公元前8世纪时亚述国王萨尔贡二世宫殿前的神兽。牛是游牧民族心目中的神兽,再给它添加上鹰的翅膀,使其具有两栖的力量,并添上一个人的相貌,这样就使它结合了牛的力量、鹰的自由和人的智慧,具有了陆、空两栖的作战能力,从而使得这样一种灵兽成为保卫王宫神庙的守护神。在亚述的遗址里,这样的神兽并不止一对,而是以浮雕或圆雕的形式在多处摆放着。有的位于城门的两侧,也有的被嵌入城墙的边侧,与浮雕相结合,成为宫城的装饰品。在当时,这些神牛的身上布满了彩绘,与用彩釉贴饰着浮雕的城墙相媲美。在整个美索不达米亚长达数千年的历史中,这种带翼的人首神牛形象一直被各民族和各王国继承着,使用着,遍布中东各地,乃至后来的波斯王朝和西亚各国,它已成了一种标准的神物而被人们崇敬。

  这些巨大的神牛之所以能在卢孚宫里出现,要归功于一位法国医生博塔。当时他是法国驻摩苏尔的领事,热爱考古。1843年,他在现伊拉克的豪尔沙巴德发掘时,无意间发现了原亚述王国都城尼尼微的遗址,最重要的是他发现了萨尔贡二世的宫殿都尔沙鲁金,以及大量的雕刻,人首带翼神牛就是其中最辉煌的发现。在此之前,人们虽然已经从《圣经》中得知古代有一个亚述王国的存在,但却一直没有得到确切的古代资料。博塔的这一发现使文献变成了现实,从而震惊了欧洲,法国政府立即拨出专款予以资助。1846年,博塔动用了600名男子,费尽了千辛万苦,冒着各种危险,在河上扎了木筏才把这些硕大无朋的神牛运到了海边,再用轮船运到遥远的巴黎,陈列在卢孚宫内世界上第一个亚述博物馆中。在他之后,英国人也进行了发掘,有些神牛被运到了大英博物馆。法国人普拉斯则费尽力气,把5尊神牛装上木筏,想运回巴黎。但他们在底格里斯河上却遭到了打劫,这些珍贵的文物大都沉到了河底,只有一尊侥幸逃脱,被运到了卢孚宫,与博塔的发现陈列在一起。

  到了1991年,卢孚宫扩建,要把这些非凡的亚述藏品专门陈列在新建的黎塞留馆内,并仿照萨尔贡二世时期的原貌,砌造了一个豪尔萨巴德宫的拱形城门,仍把两尊神牛放置在城门的两侧,这样重现了艺术品出土前的原始状态。为了把这些重达30吨的巨无霸运到不远处的新展厅,神牛被装在一个特制的铁支架里固定,用拖车拉着,当时,宫外大街上的交通一度中断,万人空巷,前来观瞻。复建后的中庭里陈放着5尊神牛雕像,还有大量的亚述浮雕。

  卢孚宫里博塔运回的神牛是世界上的第一次发现。就体量来说,它们是卢孚宫藏品中的最大;就时间的远古来说,它们也远超维纳斯像和胜利女神像,所以它们应是真正的卢孚宫里的镇馆之宝。

  在2800多年前,要想用原始的工具来雕刻出这样一尊尊体量异常巨大的雕像来,似乎是匪夷所思。何况这些巨大的神牛还只是辉煌的王宫门口的一部分装饰物!出于现代人的一种狂妄之心,人们对于远古工匠们的艺术创造力,在很大的程度上往往都是渺视或忽略的,即使放在今天,要想完成这样的巨作也是相当困难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的那些无名工匠们,用他们的艺术给后人上了一课。


美术报 赏析 00072 2012-07-07 2623106 2 2012年07月07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