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之于设计
■连冕(中国美术学院)
■连冕(中国美术学院)
守着西湖与钱塘江的杭州进入闷热盛夏,大伙儿少不了想方设法降低面对炎炎烈日的几率,这,正是“设计”的又一次萌发时刻。我也总乐于就此多啰嗦两句:看来,“设计”在某种程度上,不外乎一类“反自然”的工具,而“自然”恰恰又是在“反设计”。
必须坦言,这样说势必招致关心设计、关心自然以及关心人类自身命运的朋友的批驳。不过,请诸君细想想,如若只承认“设计”是一种人造物及其相关行为,那么它“天生”便要与人之外的“自然”对立了。反之,“自然”因而也可被理解为人的矛盾“对立面”。
如此提法就学理分析,还颇有些现代主义式“人定胜天”的影子,是对“靠天吃饭”的素朴、原始精神的“反动”。到了深受“后现代”风气熏染的当下,人们倒不愿多讲了,因为“人”独特的价值降低了,大家自觉领悟到个体其实就是“自然”的组成部分。再坚不可摧、久不能朽的“人造物”,也是“自然”的呢!
可,新问题来了——自然之中是否存在“设计”?或者,“自然”里果有类似人之“设计”的另一“鬼斧神工”,我们又该如何称呼“它”?
我觉得,这可能才是近些年在学界总纠缠不清的一个“要命”症结,即“设计”的语义已然指向“人造物”,那么时刻处于“自然”中的我们,应不应该承认确有高于人的智慧的“自然造物”、“自然设计”存在?
明眼人看得出,这仍是个伪命题。讲得耸动些,目前尚被不断“揣度”的UFO不就是“宇宙-自然”内某种远非人所可及的神奇“精灵”?加之我们本身就是“地球-自然”孕育出的绝妙“婴儿”,为何还会有人对此困惑?
事实是,在人类的生存、发展史中,我们与自然,或者有时可以变化为同等义项的表述词汇——与地球、与宇宙,就大的规律角度论,永远处于抗争和妥协的博弈棋局里。“设计”,更像是自然和人都各自拥有的,骄傲而炫耀着的“棋子”。纵然如此比拟或许难称雅驯,但,请勿曲解我的本意,“棋子”可能仅为中性概念,与“工具”一样,它承载着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复杂关系,以及其内多变且相互利用、制约的独特情势。
那么,落实到“设计”的时代面貌上,我还以为,现代主义者本质是借助“自然”的“反自然”,而在“后现代”错杂氛围下,标榜“无宗派”的设计师又是利用“设计”的“反设计”。所以,现代主义者强调“设计”,而“后现代”的信徒抬举“自然”。但,他们其实都更想强调自己还有着“超自然”与“超设计”的“能干”本领。若说得再“严重”点,人类目前最急需解决的问题,或者是最急需形成的某种共识性、协同性的“种群化”思想旨趣,恰恰应建基于持续地直面这个“自然”与“设计”间的、人为的“龌龊”。
人更追求安逸、舒适的生活,但根源上又与一切动物相仿。于是,前述“龌龊”的反向变体,依俗世眼光观察,即是要在自然的“丛林法则”的矛盾中,寻得阶段性、具有“解脱”倾向的愉悦。如此,也形成了一次次短暂的策略性妥协,“反自然”的机敏与“反设计”的抗争逐步消融在无边的日常中。某天,当“短暂”连为“绵长”,“矛盾”不见,“自然”和“设计”也将逃遁得毫无踪影,“妥协”化为自我注射的幻剂,令人在得意与失意间,呻吟、麻木。
我还想追问,到底有无“超自然”与“超设计”?难道它们的解决只能绕回那个老掉牙的命题——“艺术”?
答案是否定的:那只不过是在最低的理解层级中将“艺术”与“设计”重新对立起来,同时将前者特意地标高于“自然”之上。
诚如多数人已经意识到的,“自然”就是一类“艺术”的代名词,“设计”也可等同于“艺术”。那么,“超设计”的指向不外乎“超自然”的某种狂妄的“腹案”。只是后者最末也不得不跌入宇宙的“黑洞”而终老。
所以,我总觉得,第一宏大的“设计”是宇宙,第一伟大的“设计”是自然,而第一重大的设计是地球与人。至于这些“设计”本身的好,若用最俗世的话语来评价,就是穿了能成衣裳,用了能当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