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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2版:设计

“小团圆”

  我在湘西那座著名的,但已快被密密匝匝的虚伪商业摊档蹂躏得惨不忍睹的江边小镇,为这篇字纸起头。具体地点,是其原筑于康熙朝的东门楼旁的某家“准loft”酒吧——或许就是现代人推崇的古今邂逅呵,但我的这相遇却又充斥着莫名的酸楚。

  来前,在省会市区核心干线双向机动车道下坡处,一位矮胖青年男子赤膊着艰难翻越隔离带的情形,令我格外感慨:就现代管治而言,他如此不遵法地在快速、密集的车流中攀爬、穿行,若不慎被疾驰车辆撞飞,尽管实在惹人同情,但多也算得上咎由自取……而我还思忖:先不论其可是些全然不晓“规矩”的乡亲,即便是明白“道理”的城市人,为何也须按着某些只因部门利益争夺而杂错无章修造起的交通线,一味被动、弱势地前进?

  “杂错”之称,并非特别针对那座陌生城市。试想一下,在你、我熟识的居住、工作地,难道就没有类似重复规划的斑马线、交通灯,以及非得绕远方能走近的地下通道与行人天桥?我愿意相信并欣赏规划者的智慧和苦心,但,我与绝大多数朋友们的观点一样,最厌烦听到的仍是:当个别“尊贵者”需要为民众因前者无知的本质、刻意的荒疏而不得不自觅捷径、盲目通行、伤及身心负责时,竟还潇洒、堂皇地以“伟大”的“城市设计师”自诩。换言之,我也与绝大多数研究者的理解一致,最厌恶瞥见的仍是:19世纪中期后用了约20年,大肆重塑巴黎、借公肥私、忽视民瘼的“奥斯曼化”(Haussmannization),和那些为虎作伥的“谋略”掮客、“设计”帮凶。

  当然,或许还有些一时能置身事外的看客也期待猛烈的批评,因为他们亦希望有人说出,并有人肯为实现新的、更加舒适、人本的社会多多担当。可,我曾接触过一位80来岁、精神畅旺的老前辈,他却提醒,“批评还是要多说好话”。这,我同样能够理解。即便是某些早就成功攫取既得利益的“享福者”,在不擅长的其他方面或许仍是绝对的“弱势”——各人有各人的活路,为了“奔命”、为了“稻粱谋”、为了“子孙计”,“总得‘有得有失’嘛”。

  回头看看,如此状况,更好似那“边城”。熙来攘往间,整修过的窄狭旧街若往前推溯二三百年,情形恐怕也似这样——各家有各家的“交易”,在尚可“自由”挣得生存的“道场”内,或私搭乱建、七拼八凑,或循规蹈矩、唯唯诺诺,或兼而备之、泥沙俱下……总是要穷尽所有“法力”吧,扮演出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来。

  所以我常说,对“设计”的关注绝非仅仅盯牢“简单”的实体造物,因为我们行业中那些尚能苟活的不多的滥情者,迟早将被这般美好的心境摧毁:旅游纪念品店里数顶草帽、几只箩筐、五六件蜡染布,且不论它们大多就是从不远的农贸、民族批发市场上淘换来的残次品,光光其畸态的价格,竟还包孕着人与人、物与物、人与物等等诸般迷乱的关系与祸心。那么,不得不重复强调的是,构成其全部“关系”的基础,依抽象、具象两个方面论,最终倒也将再次归结于“设计”上——不过,到那时,我们还得改用“大设计”一词来定位。

  话讲及此,若能仔细咂磨,自会发觉,这确也难用粗率的对错、好坏来衡量。在更多的岁月里,它甚至只是天真、纯粹地遵守着成王败寇那老套的“丛林法则”。于是,就眼下所初步了解的三四千年中国封建史看,循着“设计”的“关系”讲,我们将不得不承认,事实上,除了不尽相同的表面化的物质生产外,其内核里,该有的,基本都有过了。

  问题是,那些曾被寄予改造厚望的所谓“设计”,顶顶可怕且可悲的,是仍要荒腔走板地唱上一出满眼帝后将相、才子佳人、异域图画的矫情“悲喜剧”。末尾,企图再以品貌双全、名利满堂做个蠢笨的完结。

  不错,我深知,这,恰恰是“设计”上瘾后,那诡谲蜃气变幻出的小小“团圆”。


美术报 设计 00012 “小团圆” 2012-08-04 2663911 2 2012年08月04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