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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3版:设计

“咏而归”

  正式从教2年多来,我对不少学员仍在所谓“无用”的学术上抱有挺多期望。我坚持认为,高等教育的核心目标并非一味追求与社会全面接轨、同步。即便是实践性颇强的设计行业,其非职业教育类的院校及系科,恐怕多少都要比社会的现状“落后”。

  “社会”,当然未必就是口“大染缸”,它也可以是一间别样的“学园”。不过,若从各自独特的属性及所承担的义务上看,它又必定是个在追逐“客户”方面,比之院校更迅猛得多的所在。如果一定要求后者迎头赶上,甚至大大超越,这在我看来,不是“眼睛看红了”的急功近利,便是“脑子烧坏了”的痴人梦呓。

  “院校”是因人群资源条件的配置,逐步形成了一种特别的“身段”——未必高贵、典雅,甚至未必要做到相形之下,旁的就一定低滥、粗鄙,但,总得有个合宜的“扮相”吧。只是,这几年,借助发达的资讯科技,即便是尚未进过高校大门的“围观者”也统统晓得,那里面到底发生了哪些“事件”。可,越是“破绽百出”,大伙儿越是盼着这仅一墙之隔的读书地,还能守得住阵脚。

  于是,我在讲课前,首先会提醒“听众”,尽管都是开口说话、拿笔写字,不过,真正意义上的高等院校专业教育,与墙外的“补习班”、“职业辅导”等等,绝对有着重大差异。我们更倾向于,或者说更善于,在那些短暂的“吃饭技术”传授之后,轻捷地转入思辨的宏观维度。即使初起是在讨论画面效果、结构框架,可追根溯源,却应能回到分析人类的,那些关乎善、恶的总体思想精神上。这,才是高等教育所要追逐的关键“技能”。

  自然,它不是指某人会讲“大道理”、会扯虚玄的,甚至“说的比唱的好听”那类,“演说家”般耍弄嘴皮子的“本领”。我也不愿意教导出,沈从文等早就曾鄙夷过的,“性格灵魂被大力所压,失去了原来的质朴,勤俭,和平,正直的型范以后,成了一个什么样子的新东西”(《边城·〈边城〉题记》,《沈从文文集》,第6卷·小说,1983年版)。

  某年暑假,与学员在嘉陵江边徜徉,氤氲而热辣的空气拂过水面,也令我的思绪跳荡:面对这些蓬勃而出的年轻一代,我到底须以怎样的方式,在和社会的“抢夺”中,让他们学到不被扭曲的本领;又或者,我到底得用怎样的心境,来接受他们走出“院子”后,可能完全“变样”的转化。

  兴许,你、我本就该“生而不知”。因为即便是教员,面对墙外莫可名状的世界,同样将露出惶惑、孱弱的一面。所以,什么才是“教”,什么才是“学”呢?

  曾参的父亲曾皙,借着一次与孔丘的谈话(《论语·先进》),倒给我,也是给千余年来挣扎中的教育者,立了个或是永难企及的榜样。

  当老师询问包括子路、冉有、公西华在内的这4人,果有“知遇”的机会,得以施展抱负、治理家邦,你将如何?冲动的仲由希望通过几年的努力,令当地强盛、人们知礼。谦谨的冉求希望所在的小小区域民众富足,成为君子之国。公西赤更乐于学以致用地辅佐那些割据一方的诸侯,协助他们规范制度,建立新的有序局面。

  而边鼓瑟边考虑怎样答对的曾点,在止住乐音后,起身说:他却盼着三四月间,春阳煦暖之际,能带领穿上做得了的、或苍或青色单衣的少年,涉足嬉闹在沂河的水湾里,还能欢畅地在舞雩之台,乘着风,且蹈、且歌。这样做,既能坦然地祈求天地的滋养,还能提醒经历严冬可仍旧昏噩的世人,是时候开始关注真正属于人的生活了。末了,再一齐诵咏着诗句,归家。

  必须承认,虽然没有怎样“伟大”的抱负,但在他那并不“能耐”的理想背后,竟充盈着一种反抗简单地“被设计”的勇力。尽管,表面上,比之嘉陵江边灼烫的脉息来得清淡、寡素,可,却与那激越味蕾之外的果敢动能,异曲而同工。

  后来,我与L君,踏上了沂水边那座舞雩台的可能遗址。我忽然意识到,倘能回到太初,当你在岸边点起一垛柴草,为了命运的新的设计之路,便开始了:几片采来的植物茎叶,几条捕来的江中小鱼,煮一个火红的锅子,在酒仙的提携下,燃烧那永难疲乏的精与血,你的生命,必不致因渺小而贬值。


美术报 设计 00013 “咏而归” 2012-09-01 2702915 2 2012年09月01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