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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88版: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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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
塞纳河
而行

  800多年来,卢浮几经风雨洗礼与容颜更变,始终巍然屹立,守护着法国人的母亲河——Seine。以卢浮为中心向东西辐射,塞纳河边悄然建起了一座又一座形形色色的博物馆:毕加索博物馆、Cognacq-Jay博物馆、卡拉瓦莱巴黎历史博物馆、阿拉伯学院博物馆、Cluny中世纪博物馆、蓬皮杜国立现代艺术博物馆、德拉克洛瓦博物馆、装饰艺术博物馆、奥赛博物馆、橘园博物馆、Jeu de Paume美术馆、小宫博物馆、罗丹博物馆、东京宫、吉美博物馆、夏乐宫、Quai Branly博物馆…… 由东而西,仿佛明珠连缀在塞纳河的玉带之上,好一个“博物馆之都”!除卢浮宫外,两颗珍珠的光彩最为夺目,那就是奥赛和蓬皮杜,我把它们和卢浮同归为“艺术史主线”博物馆;换言之,奥赛、蓬皮杜正是紧承卢浮,讲述着西方主流背景下的“艺术故事”。

  奥赛博物馆(Musée d’Orsay)和蓬皮杜中心国立现代艺术博物馆(Centre Georges Pompidou/Musée National d’Art Moderne)在藏品方面有一条并不十分严格的界限:1914年——此前的作品归奥赛,其后直至当代的艺术则在蓬皮杜。若以艺术家的年代为标准,奥赛致力于1820-1870年间出生者,这样就把19世纪下半叶最为重要的印象主义、后印象主义、新印象主义画家都囊括进来了,上延可接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后期和现实主义,下限则达世纪之交的纳比派及克里姆特、蒙克等艺术家。

  塞纳河左岸的卢森堡宫博物馆(Musée du Luxemburg)是奥赛、蓬皮杜收藏的共同源头。1818年路易十八辟此地为在世艺术家作品专馆,其时官方收藏的趣味由“学院派”操控,卢森堡宫的绝大多数藏品都是“沙龙展”的宠儿,直至1880年前后,库尔贝、米勒等“先锋”艺术家的画作才拥有一席之地。马奈名作奥林匹亚的到来,打破了对“印象派”的禁忌,而1894年Caillebotte的捐赠则使卢森堡宫成为此项收藏的重镇。雕刻方面的情形也相类似,1881年,卢森堡的大门首次向罗丹开放,《青铜时代》在众多学院派作品中显得矫矫不群。

  1937年的巴黎世博会,在埃菲尔铁塔对岸留下了一处新的艺术展场:东京宫(Palais de Tokyo),不久之后这里取代了卢森堡宫,并被正式命名为现代艺术博物馆,其藏品在原有基础上增添了新印象、后印象和纳比派;二战之后,毕加索、马蒂斯、夏加尔、康定斯基逐渐成了这里的热点。与此同时,卢浮宫的收藏也开始调整,印象派及其之后的艺术家被请进了宫前杜伊勒里花园一角的Jeu de Paume(这里原是拿破仑三世的网球馆)。之后几十年里,公众对印象派高涨的热情,推动此处藏品不断扩充。时至1977年,现代艺术博物馆迁至新落成的蓬皮杜中心,东京宫里年代较早的作品则与Jeu de Paume的印象派以及卢浮宫的19世纪后期收藏会合在一起,等待1986年奥赛馆“新居”的开门迎客。

  中国观众对于奥赛并不陌生,2004年,亦即笔者到访巴黎的那一年,以奥赛藏品为主体的“法国印象派大展”给金秋的上海、北京带来一抹塞纳河畔的霞光。此展名作之多,在近年类似交流展中首屈一指,而我数月内竟在三个地方与《吹笛少年》相逢,确也是难得的经历。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法国馆,又请来7件奥赛宝藏助阵,其中《青铜时代》多年前就曾在世博会上亮相,可谓“元老”。同年12月我在旧金山时,恰逢de Young博物馆举办奥赛特展,时隔6年,许多名作又一次不期而遇。然而无论在国内还是在旧金山,面对同样的画作,总不似在奥赛馆时,有一种浓浓的19世纪韵致扑面而来。黄昏的奥赛,交织了工业气息和艺术气质,矗立于华灯初上的巴黎,百年时光,瞬息流转。这座落成于1900年的火车站,堪称博物馆的第一件展品——钢架结构配上古典风格,与周边以卢浮为核心的高贵氛围浑然相融,时人感叹其壮美可比一座艺术宫殿,80年后此语成真。车站内部特有的高高穹顶、阔大月台,暗合博物馆的空间要求。以19世纪末的建筑承载同时代的绘画和雕刻,法国人对艺术感觉的拿捏,确实令人叹服。

  奥赛首层展示1848-1870年间的作品,这是一个风起于青萍之末的年代,可以看作印象派革命的先声与序幕。1号厅中安格尔的泉,与卢浮的法国绘画隔河遥望,仿佛新旧乐章间的过渡;其后杜米埃、库尔贝、米勒的“现实主义”和莫罗、夏凡纳的“象征主义”争奇斗妍;相形之下,“学院派”的大画衰亡时代的罗马人,如同其标题一样败象尽露、苍白无力;印象主义正是在各种画法和思潮的探索竞争中应运而生,这一层展示了马奈、德加、莫奈等人的最初创造。宏伟的印象派王国则在顶层,马奈的激情与挑战、莫奈对光影近于痴迷的观察捕捉、德加为表现舞者情态所作的千锤百炼、西斯莱和毕沙罗在风景画上的“燕瘦环肥”,都在这里展露无遗;紧随其后则是更加自由多变的创造:修拉、凡高、高更、塞尚……现代艺术的脚步越来越近。中间层值得一提的是“Art Nouveau”的装饰艺术,其中有一件“Metropolitan”的横额,至今仍是巴黎地铁的标志之一。地面和顶层的平台空间,则属于卡尔波、罗丹、布尔代勒等人的雕刻作品,许多佳构在巴黎的广场街巷可觅影踪:托起地球的四部分是卢森堡宫门外的喷泉装饰,巴尔扎克像则在Montparnasse车站附近,城市文化品位展露于不经意间,我们身边的一些“城雕”与之相比,显得多么拙劣可笑。奥赛还有丰富的建筑艺术收藏,包括雕刻原件、模型和草图,这其中最为珍贵的,正是奥赛馆建筑本身。

  不同于奥赛火车站的“凤凰涅槃”,蓬皮杜中心的6层大楼完全出自原创。1969年,蓬皮杜总统提出兴建构想后,一场竞赛由此展开,意大利建筑师Renzo Piano和英国建筑师Richard Rogers最终胜出。他们的作品即使在今天看来,依然惊世骇俗:大厦由钢柱支撑起框架,楼梯及水电等设施全部外露,鲜艳的红黄蓝绿标志出管线的不同功能,一座20世纪的“文化工厂”在1977年横空出世。如果说,奥赛火车站为19世纪的艺术品营造了温情脉脉的家宅,那么蓬皮杜中心则为后100年的艺术运动提供了各显身手的竞技场:现代艺术博物馆,连同艺术图书馆、演艺中心、电影院,构成了多媒介、多维度的展示空间。

  参观从5层开始,20世纪的历次艺术运动:德国表现主义、“野兽”、“达达”、立体主义、荷兰风格派、超现实主义……一一登场,康定斯基的即兴14、夏加尔的婚礼、杜尚的泉(小便池)、马蒂斯的国王的悲哀、毕加索各时期不同风格的画作才在眼前晃过,蒙德里安、达利、米罗、贾科梅蒂、波洛克又一浪高过一浪地涌现,所有在自己的时代叱咤风云、标新立异的人物,这会儿都和卢浮、奥赛里的先辈一样,静静地接受艺术史的评判与考验。4层则是更新的作品,有时候一个扔满杂物的房间、一件千疮百孔的衣服,或是一根涂上红黑两色的棍子,便也称为艺术,不可否认它们背后蕴含了创造者的天才与冥想,然而最终是否会被历史接受,或者说在几百年后的博物馆里有无席位,仍然存在变数。

  有一点儿眼花缭乱了,于是登上蓬皮杜的顶层平台,在没有摩天大厦的老城,6楼竟也可称制高点,市景皆收于眼底。“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以艺术史的眼光看待所谓“传统”,其实就是千百年来有价值的创造汇集的一条长河,其间又有多少显赫一时的自命不凡者被大浪淘尽。仿佛听到河对岸奥赛的钟声,展厅正面那巨大的时钟是火车站的遗物,历经百年沧桑,仍不爽分毫地记录着时间的来与去,平静规律之中,似乎蕴含了历史对于艺术的无情与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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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9-08 2709343 2 2012年09月08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