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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56版: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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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开篇中说过,要真正融入一个城市的文化氛围,必须具备相当丰富的背景知识。文化背景积淀越深,就越能发现身边无处不在的精彩。我在巴黎时所居住的国际艺术城,位置极佳:面朝塞纳河,与西岱(Cité)岛上的圣母院咫尺相望;背后则是历史悠久的马雷区。才出门,隔条窄马路,便有一幢带点儿古堡味道的小房子,一打听竟是巴黎数得上号儿的中世纪建筑。往北走几步,由里沃利街口向东拐,耶稣会士在这儿留下了圣Paul-圣Louis教堂,名气不很大,里面竟也有德拉克罗瓦的画作。附近还有一个始建于6世纪的圣Gervais-圣Protais教堂,很有特色,一层多立克、二层爱奥尼、三层柯林斯,把几种柱式都给“包圆”了。从圣Paul-圣Louis朝着巴士底方向走,十几分钟的路,隔三五步就有一处名胜,其中包括大作家雨果的故居,在他之前,黎塞留枢机也曾寓居此地。绕过楼前的花园广场,一路深入马雷区腹地,沿途到访卡拉瓦莱巴黎历史博物馆和市立18世纪博物馆。这两所坐落在老建筑里的特色馆,连同塞纳河边的小宫美术博物馆、东京宫现代艺术博物馆以及城北的赛努奇东亚艺术博物馆,构成了巴黎市立博物馆体系,收藏规模虽不能望国立馆之项背,却也包含了许多值得关注的精品。卡拉瓦莱坚持用艺术品讲述城市历史;赛努奇里的猛虎食人卣,是罕见的青铜器代表作;而市立18世纪博物馆则以私人收藏之力,聚齐了罗可可时代的大名头:华托、布歇、弗拉戈纳尔、夏尔丹,一个也不少。在市立18世纪博物馆的斜对过,一面红地黑字的大幌子,标志出马雷区最能吸引游人的地标——国立毕加索博物馆(Musée National Picasso)。

  和巴黎许多博物馆一样,毕加索博物馆的馆舍也是一幢具有悠长故事的小楼,其兴建者是一位17世纪的盐税官,故而得名盐屋(亦即Salty House)。毕加索身后,博物馆落户此地,对老宅子情有独钟的大师,冥冥中作了“咸居者”。法国的继承法,允许艺术家的后人通过捐赠画作的方式缴纳遗产税,从某种意义上说,毕加索博物馆便是由这一规定促成的。

  毕加索曾自诩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毕加索收藏家”,当其漫长而充满活力的生命定格于1973年时,数量惊人的自藏作品,足以支撑起“一个人的艺术殿堂”。毕氏家人同意官方在遗物中精挑细选:203件绘画、158件雕刻、88件陶器以及3000多件素描、版画和手稿最终入藏。在“咸居”的二层小楼里,展品依时间顺序排列,从早年的蓝色时期、粉红色时期,经由分析立体主义、综合立体主义,一步步向前推进。有的作品过去难得一见,如画家为芭蕾舞剧《蓝色火车》设计的布景沙滩上奔跑的女子、以拼贴法创作的大型装置《女子在梳妆室》、表达垂暮心态的雕塑《老公羊》等。在大幅画作间,小件拼贴和陶器并不起眼,却很值得重视,对于研究者来说,解开画家创设“立体主义”的密码,这些手工制品或许正是关键。若是关心毕加索的生平及情史,则请留意他为玛丽·特里莎·华特、朵拉·玛尔等人所画的肖像,美女们在生活中为情所伤甚或为情所殇,在画布上也大都“口眼歪斜”,成了毕氏新技法的实验对象。相对于毕氏成名后的豪气纵横,私意更欣赏其早年略显稚嫩的蓝色自画像和两兄弟,其间体现出这位来自西班牙的青年坚实的造型能力。常有妄人面对现代画家看似简单的作品感慨“这我也能画得出”,那就请追溯一下大师们的成长道路吧,如果有机会去到巴塞罗那的毕加索博物馆,2000件素描习作和早期画稿,为毕氏后来的辉煌作了最佳注脚。

  1916年,当毕加索还在以“立体派”主将身份跌打滚爬之际,罗丹已经走近人生的终点,他为自己的艺术遗产选中了一处归宿。8年前他租下荣军院东边一部分,作为在巴黎的寓所。这处宅第的最初主人是18世纪的de Moras,此公虽是一位nouveaux riches(亦即“暴发户”),对艺术却具有很高品位,特请名师Jean Aubert操刀,为塞纳河南岸添上了一件罗可可建筑的珍品。100多年后的雕刻大师,深为其广庭华屋所吸引,向法国政府提出了一个交换方案:将自藏全部雕刻作品及其复制权捐出,以建立罗丹博物馆(Musée Rodin)。这一提议立刻赢得以莫奈为首的巴黎艺术界的欢呼,政府的响应却姗姗来迟:罗丹风格在当时并未获得广泛承认,一些保守派坚持视其为洪水猛兽。几年时间飞逝,直到1916年的平安夜,议会才最终决定接受罗丹的条件,而当博物馆在1919年建成开幕之际,它的主人已作古二载。

  在罗丹博物馆的雕刻森林中穿梭,有几个看点提请诸位参考。1号厅陈列的是雕刻家年轻时的作品,基本上体现古典技法,经过3号厅追求逼真的青铜时代,《上帝之手》、《吻》、《行路人》等力作横空出世。前后对比更能体会罗丹冲击学院教条的力度:抛弃了珠圆玉润的完成感,造型似乎正从大理石的纹理和金属的罅隙间生长出来,丰富的质感和真实的激情浑然一体。可以设想,如今堪称“雅俗共赏”的罗丹风格,在当时曾引起过多么大的震动。楼上的几个展厅则反复出现为地狱之门和加莱义民等群雕作的练习稿,每一个人物形象都有过细致的切磋琢磨,创作过程清晰可见。深思熟虑,千锤百炼,无怪乎罗丹雕刻的许多局部抽出放大后都能够成为一件独立的佳构。博物馆的点睛之笔应是楼外3公顷的巨大庭院,以思想者起首、地狱之门为核心,几十种代表作分布草间池畔,漫步其中,雕刻似乎有了生命,我们也终于明白当初罗丹相中此处宅第的真正原因。罗丹的学生兼情人卡蜜尔·克洛黛尔在博物馆也拥有一席之地,成熟年代的绝望哀号令知情者唏嘘不已,几件充满才华的作品,使得这位弃妇在精神上重返家园。

  在巴黎的大街小巷间,寻觅艺术大师的踪迹,总会有令人惊喜的发现。圣Sulpice教堂左近有德拉克罗瓦的故居,歌剧院以北的洛切弗考尔德路上隐藏着莫罗的许多象征主义力作,达利的超现实雕塑空间落户蒙马特高地热闹的画家村;驱车向西,吉维尼小镇莫奈花园的睡莲池让人产生走入画中的感觉,南部的海滨胜地尼斯也留下了马蒂斯、夏加尔的旧居与博物馆。巴黎城东的拉雪兹公墓,与其说是陵园,不如说是园林,天意秋初,金风微度,碧空闲云,银杏红树,文化史上的名公先贤,相伴长眠于此:王尔德、肖邦、巴尔扎克、杰里柯、德拉克罗瓦、杜米埃……是否还有人记得,公墓的东北角有一段青灰色砖墙,1871年5月,一群怀着理想的人在这里顽强地进行“最后的斗争”,狂飙悲歌传唱至今。穿行于拉雪兹静谧的墓道间,仍能感到法国人为艺术、为真理的热血正在沸腾。


美术报 赏析 00056 2012-09-22 2727724 2 2012年09月22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