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岁的Neville Brody（内维尔·布罗迪）第一次来到上海，站在上海外滩美术馆的演讲厅里，台下乌压压的一片。Neville Brody穿了一件黑色T恤，外套一件白衬衫，因而腋下的两团汗渍显得格外明显。9月的申城依然炎热，他略微有点尴尬……

　　Neville Brody号称英国最著名的具有叛逆精神的平面设计师、新任皇家艺术学院沟通艺术和设计系主任、英国设计和艺术指导俱乐部主席，全然没有“英国绅士”的考究和古板，平凡得就像是路边的一名建筑工人。也许这就是英国文化的真正精髓：精英批判与平民日常相融共生。随着越来越多的观众慕名而来，室内的温度再一次提升，他擦出了满头的汗，问道：“什么是你们的文化？”台下一片寂静，可怜的Neville, 面对这么多的年轻面容，却找不到一两个可以对话的人。

　　我相信这不是语言的障碍，而是现实困境导致的。在追逐房价的无耐和惶惶不可终日中，我们似乎已经忘掉了我们的文化。前几日在“世界报”上看到题为《谁毁掉中国年轻人？》一文，其中一段写道：“中国高房价，毁灭了年轻人的爱情和想象力。他们本可以吟诵诗歌、结伴旅行、开读书会。但现在，年轻人大学一毕业就成为中年人，像中年人那样为了柴米油盐精打细算。他们的生活，从一开始就是物质的、世故的，而不能体验一段浪漫的人生，一种面向心灵的生活方式……”人一旦被逼得在面包和文化之间做出选择，大多数人还是会先选择面包，这似乎无可厚非。可是当我们吃饱肚子以后，问题依然还是问题。因而“肚子没吃饱”就不能成为搪塞的借口了。看看台下没人回答，他无奈地笑了笑，开始鼓励学生们发问，“不要相信你们的老师，在英国，老师都是那些在社会上找不到工作的人才去当的。”台下一片哗然……

　　Neville Brody刚刚在伦敦发起了一场“反设计节”，两万多人参加了这场派对，他大声宣扬“我们需要危险的想法”。他试图通过该活动回到他的“Good Old Day”（美好老时光），即 “非商业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心灵自由和纯粹的创作。或者干脆回到1977年的某一天，在朋克音乐声中“肆意玩弄”女王的头像和尊严。当时的他根本不在乎是否会被伦敦印刷学院开除，也当然想象不到今天他反倒成为了伦敦印刷学院对外宣传的王牌校友。昔日的“捣蛋鬼”今天已经“功成名就”，我想或许这也是他某种超人的策略吧，更加是某种胆略，毕竟他想玩的都玩过了。

　　中午吃饭再次和同事们聊起Neville Brody和他曾经的那个朋克年代。回忆起90年代早期，我们背着画夹为了理想来到杭州求艺的那些时光，住在十几元租来的农民猪圈里，白天伸手不见五指。每天去画室画画，回来后最大的欣慰就是躺在床上欣赏满墙的素描和水粉静物写生。参照有限的几本画册，反复琢磨，一点点的进步都会带来满心的欢喜。画友间也经常聚一起，在昏暗的灯光下相互指点和勉励。至今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年春节，我们很多画友都没回家，大年初一起床后，发现前夜下起了大雪，我同往常一样背起画夹早早去画室。到了三楼，发现刚结识的江西画友来得比我还早，她那双因为冻疮而溃烂发肿的手早就已经拿着笔开始画画了。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许多人都还沉浸在大年夜的睡梦中，四周是如此地平静。忽然从远处慢慢飘来了同室画友嘶哑的歌声，越来越嘹亮：“就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我想这个冬天应该算是我们的朋克年代和“美好老时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