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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96版: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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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普雷(Spree)河在柏林东部开岔,形成了一个小半岛,从历史中心区的勃兰登堡门沿着菩提树下(Unter den Linden)大街一路走来,远远望见晨光点亮柏林大教堂的绿色穹顶,渐渐普照在小岛北部5座风格不同的大型建筑上,是否感到秋凉中充盈着古意——博物馆岛(Museumsinsel)新的一天开始了。199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柏林的“博物馆岛”列为世界文化遗产,这份“遗产”,不仅包括博物馆中的藏品,更指向博物馆的历史建筑及整体规划。柏林国立博物馆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包括分布在博物馆岛、文化论坛及达勒姆(Dahlem)等处的15种既相对独立又浑为一体的国家收藏,其总体量与冬宫及大都会博物馆不相上下。所有这一切,开始于1841年的最初设想,普鲁士国王一声令下,建筑师Stüler拿出了宏伟的方案,于是在“皇家博物馆”(后来改称“老博物馆”)的身侧,一个个家族成员陆续登场。

  老博物馆(Altes Museum)由Stüler的老师Schinkel操刀设计,堪称古典风格的集大成之作:18棵爱奥尼式石柱支撑起希腊神庙般的轩堂,馆内门厅拱顶高耸,罗马的万神殿在柏林复活。这样的建筑作为古代文明的展示所,无论观众还是藏品都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进入馆舍,石棺、浮雕、铜器、陶瓶,“高贵单纯、静穆伟大”的希腊世界在眼前铺开。东翼从克里特、麦锡尼的文明曙光开始讲述,祭祀与墓葬艺术延续至北厅,西翼则陈列着希腊化时代的雕刻。二楼是罗马和伊特鲁里亚展区。时间充裕的观众可以在领略过诸神雕像的雄健之后,留意一些文物精微的细部,《阿克琉斯与埃阿斯玩骰子》是黑绘式陶器常见的题材,希腊人似乎很善于在宏大的史诗或神话中穿插进平易的凡人小事,有一些陶器生动地刻画了体育运动的场面,对于研究奥林匹克的历史必有帮助。然而,19世纪的柏林人决不会从如此轻松的角度看待博物馆及其藏品。老博物馆建立的十几年前,柏林的一些重要古物曾被拿破仑劫夺,这大大刺激了普鲁士人的斗志,也有人说,德意志民族的复兴动力一部分即来自于对古典精神的向往。人们徜徉在老博物馆的古物海洋中,品味魏玛古典主义的遗产,逐渐形成了一种民族自信心:德意志人仿佛希腊人一样,代表了人类的本质和精粹——追求古典文化中特有的和谐、美好。然而当这种对本民族的自信发展到极端,所有和谐与美好的东西反受其害,二战的空袭甚至差一点将老博物馆彻底炸毁。

  在老博物馆之后,一座座新馆接踵而来,1855年的新博物馆(Neues Museum) 、1876年的国家画廊(Alte Nationalgalerie)、1904年的凯撒·弗里德里希博物馆(Kaiser Friedrich Museum ,现改称 Bode Museum)、1930年的帕加蒙博物馆(Pergamon Muaeum),五星连缀,在工业社会高速发展的时代,把古典文化的夜空装点得尤为绚烂,德语艺术史在世界学林的崇高地位,与此也颇有渊源。不幸的是,之后的半个多世纪,柏林作为热战和冷战的前沿与焦点,承受的创伤和煎熬的确太多,博物馆有的弹痕累累,有的化为废墟;其藏品有的流落异乡,有的灰飞烟灭……

  2008年,新博物馆终于走出60年断壁残垣的噩梦,英国建筑师Chipperfield用自己的语言创造性地与百多年前的Stüler展开对话,修复与重建相结合,寄居于夏洛登堡宫的埃及博物馆和史前文明博物馆乔迁入内,博物馆岛全貌重现。柏林的埃及博物馆是西方埃及学的一个重镇,许多收藏来自于1912年德国考古队在阿马尔纳一带的发掘,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尼菲提提王后像》。尼菲提提是十八王朝阿赫那顿法老的妻子,秀外慧中,且政治才能出众,此像应为其生前命人摹刻,大小与真人相仿,掩于荒漠三千寒暑,竟然色泽如新。1923年,《尼菲提提王后像》在柏林与观众见面,绝代风姿,令人倾倒。1945年,美国大兵在法兰克福一处盐矿的深井中起获纳粹隐匿的大批珍宝,“王后”得以重见天日。又过去了60年,尼菲提提和她的一家重新回到他们战前的“旧居”——新博物馆,然而这又何尝是她的故家——埃及政府曾通过各种途径要求索回国宝,但屡遭拒绝。

  作为博物馆岛古代文明之旅的压卷之作,帕加蒙博物馆决不会令观者失望。大门启处,小亚细亚的“帕加蒙祭坛”巍然屹立,这座公元前2世纪的纪念碑式建筑,发现时已支离破碎,运到柏林后重新拼接,难度不亚于平地建造一座神殿。祭坛侧面的高浮雕群像表现了诸神和巨人的战斗,强烈的戏剧效果取代了古典雕刻的平衡静雅,女神揪住巨人头发痛殴的瞬间让人过目难忘,贡布里希在《艺术的故事》中即援此例以为“希腊化”的典范。1945年,随同博物馆岛的文物“俘虏队”,这组浮雕像被解往苏联,直至1958年方始归还,莫斯科的普希金博物馆特意翻制了石膏模型留作永久珍藏。本馆虽以“帕加蒙”命名,收藏却远不只此一项,巴比伦城的“伊斯塔尔门”、米勒图的“罗马集市”、约旦的“姆夏塔王宫外立面”,代表了两河、希腊罗马及伊斯兰三种文明,任意一件的分量,都够得上专门盖一座博物馆。后来我在美国的一些大型博物馆里,也看到过将古代建筑部件修复后“原生态”陈列的,若论展示之集中、涵盖之广泛、艺术史地位之重要,无能出“帕加蒙”之右者。

  从空中拍摄博物馆岛的鸟瞰图,总是难以回避吊车和脚手架,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岛上博物馆的整合、改造此起彼伏,始终未曾停歇。现在的老博物馆、新博物馆和帕加蒙博物馆,虽然从空间上看,仍然是三足鼎立的态势;但以内涵衡量,从埃及到美索不达米亚,从希腊到罗马,整个古代世界在这里连为一体。


美术报 赏析 00096 2012-10-06 2740656 2 2012年10月06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