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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4版:副刊

“老 金”

  我们都呼他“老金”,其实心明比我年还少几龄。喊他“老金”,是大家对他一种尊重,一分欣赏。

  我认识心明时,他还不那么出名,在一个小阁楼里天天作画。记得他对我说:“其实并不愿意作一个太专业的画家,这样便有更多有趣的事可做,比如读书。”我对他说的这句话印象很深,以至我之后就没有将他视同时下的画家,而他的一举一行也无不透露着读书人的温雅和醇和,我渐渐呼他“老金”了。

  “老金”爱笑。他“嘻嘻嘻……”的笑声亲切、幽默,还有一分狡黠。他常会以这种“嘻嘻嘻……”表达他的意思,是赞同?反对?欣赏?嘲讽?到底是何意,就要看你的理解了。对他的笑而问答,我听来很舒服。从他笑声中甚至可悟得一些道道,很受用。

  “老金”正经时候,一般是大家要议定一件事,或是讨论一个较为严肃的文化话题。他的话不重,慢慢道来,但却很肯定,从不模棱两可,有一种绵里藏针的力量。等大家明白他的话,认同他的意见,他重又“嘻嘻嘻……”就像来一段轻松的跋。

  “老金”好怀旧,但不是那种泥古的老朽作派。他十分向往近代的文人生活,他到处搜罗余绍宋、高野侯兄弟和武曾保之类的武林旧文人的遗迹,日日摩挲心追,这几年下来,他的着装、他的发式、他的眼镜,甚至一举手,一投足都渐渐有了一种民国文人的气息。与他相聚,我总恍惚如昨的感觉,如品佳茗,如对古贤。我想,要拍岳南《南归北渡》的电影,应该推荐他去演金岳霖或梁思成。

  “老金”对旧文化旧文人的爱是浸到骨子里的。说到民国时的文人旧地,他如数家珍,在他的内心有很清晰的一片旧文化地图。记得一次,他谈到杭州旧城改造,将要拆除高时显旧居,他说要去那里静坐抗议,建议大家都去。那是我难得见到他的严肃和愤慨。

  他说,唐宋元明对我们来说似是遥远,只有民国距今不远,尚可用心承其余绪。他的家乡义乌,出过骆宾王、朱敦儒这样的诗人、学者,但近世的文化先贤不显,每引以为憾。因此他十分重视搜罗家乡小名头文人的遗泽,发掘他们的诗文,研究家乡的先贤文化。前几年,我尚在他的办公室见过他的一些小本子,里面密密麻麻以蝇头小字记着很多东西,或画稿、或随感,或抄先贤题语,或记一段自己的行迹,地道的旧式文人的作派。前不久,我过访他的九里松寓所,见他的案头一册线装的诗集《青山遗稿》,作者金涓是他的先辈,隐居不仕,在世时没有出过诗集,是个野逸文人。又见壁上有一张陈九思的字,说是义乌的先贤,长期居海上,是小名头。我说我也有偶在坊间得的陈九思红梅图轴,“那必须送给我!”他很兴奋地说,容不得商量。以他的学养,他的性情,“老金”绝不是一个简单的画者。

  提起“老金”,世人皆知是“画家”,这是“他知”。而在“老金”的“自知”中,画画不知是不是他的“第一”。正如徐青藤对自己的评论是字第一、诗第二、画第三;也如白石老人称自己诗第一一样。我特别喜欢他的字,那种温文尔雅的气息时人罕见。我亦偶得书名,然在他面前羞煞无地,不敢落楮。我也曾读过他的诗,记得他为画家章耀君写的一首歌行,有“烟岚渺渺难入时人眼,纵恣由心岂寻常。簌簌冷风吹枕边,离离疏影陈纸上”句,是对老友画风的欣赏,也是自己的画观。读来遣词即古,用意深远,洒洒跌宕,如涓奔流。他还会治印,印家蔡树农君说他的篆刻“为他的书画服务,画意书趣,乃不失姽婳音符的幽鸣”。诗、书、画、印,想必“老金”自己也难分伯仲。正因如此,“老金”的画所融合的内涵就有了十分“文化”的气息,为人所重。

  “老金”曾对自己画画心路历程有过一段剖析。他在《我这五年》中说,自从“把一个民间艺人对绘画的理解和理想全盘地寄托给我的父亲”去世后,原本他画画所要承载太多的负担一下子释然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是一个可以‘堕落’成‘没有追求’的人。摒弃一切的矫揉造作,认识自己,还原本来面目。画画也并没有这么复杂,只是人为地赋予了太多的愿望而已。从那根美丽的弦上下来,让我闻到了泥土的芳香。于是,我便只有读书。读书和画画,都是让人快乐的事情。与古时候的人交流,让自己沉迷于此间,印证所思所想。就像画中的‘繁’与‘简’,说它‘繁’时,心如止水;说它‘简’时,思绪万千。”从这段话中,表达了“老金”作为一个读书人对画画的态度,或许窥得“老金”的“自知”信息。

  吾师金鉴才先生眼高,时作难入其目。尝题“老金”山水图卷云:“……观其笔墨纵逸处,云峦碉树,澄江平渚,掩映村郭,指点舟人,尽在指挥间。后生可畏,由此可证。心明者,吾友式华之子也。吾曩岁居葛岭,式化携来视吾,犹翩翩一少年,今欣然长成,志乎道,敏以思,勤于学,骎骎然吾乡之秀也。此卷之成,已十阅星霜,则他日之成就,真未可限量也……”

  见贤思齐,幸哉,吾有友“老金”!


美术报 副刊 00014 “老 金” 2012-10-27 2770885 2 2012年10月27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