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介湖山之会，当苏、皖之冲，为东南剧邑。其地则北悬大泽，南距天目，弁、雷之峰峙其雄镇，而苕、箬之水导其浚源，重峦迭巘，霏蓝翕黛，其川谷之气，于湖郡之山水清远为独异。《王制》有曰：“广谷大川异制，民生其间者异俗，刚柔轻重，迟速异齐。”故隰衍川泽，长邑为独以雄厚胜也。而间气所钟，人物之挺生其间者，类多尚气节、崇朴茂，异夫南人轻俊文缛之为也。又其山川控扼险要，路阻冲塞，客邑之民，络绎来居，为海宇辐辏之地，故其人文交汇有容，取相资以长也。是以雄厚朴茂者，其气也；兼容海涵者，其质也。至论其文艺，莫不有其气与质也，若顾箬溪、丁慎所之理学，徐天目、臧晋叔之文辞，悉皆质厚其貌，而兼古今之情势也。而张叔宪崛起于晚近，金石书画，冶于一炉，入古出新，境界独辟，黄宾老至推为“道咸画学中兴”，洵有以也。今石门曹文驰先生携其门弟子32人，联展书画于长邑，独非其气质之有以应乎！

　　曹先生少禀庭训，早习绘事，刻励自勉，卓有颖出。既入美院山水专业，亲承业于潘天寿、顾坤伯、陆俨少、陆抑非诸先生，而吾邑潘韵先生亦其师也。曹先生专精古法，深濡前修，古贤名迹，莫不烂然心胸，然后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于于然有成也。绘事间余，更从陆维钊先生研讨诗文，博搜广求，以征乎艺事之本。先生于江南风物，尤致缱绻，观其屋宇河梁、渔舠风帆、竹阴芦絮、古树流泉，秀婉之姿，动人心弦，而笔墨之雄厚华滋，尤人所难望，信乎转益多师、深造自得之所致也。晚岁西北之行，一变而兼雄奇，关塞苍莽，西极烟尘，向纸而生，栩栩如在。噫嘻，海岳之高，山斗之崇，讵非博积有容有以致之乎？

　　先生性高逸，不屑于尘名世利，平居闭户研艺，他无所嗜，所常往来者一二称心弟子而已。今年夏，余从奚伟恕兄之后，拜先生于钱塘寓庐。修髯鹤发，一望而有出尘之姿。及与言，恂恂然温，而必以老辈言行为训。余乃从知先生艺事之大，有从自矣。《记》云“俨若思，安定辞”，如先生者信近之也！

　　今先生携展之弟子32人者，皆夙昔从先生杖屦之后，登高俯仰，载酒问字之人。而素心相应，声气相求，不论其地之居东西南北，人之为少长贤愚，画之作虫鸟山水，一皆以此游艺之心为归。今举作品96幅，萃于长兴，一室之内，琳琅纷然，讵非四海名迹，涵汇于一乎？至于诸家艺境之品题，则非余言能尽，览者即其画作自各有得。曹先生介伟恕属余为序，余仰先生高怀绝诣，不敢辞，因赘数言如右云。

　　岁次壬辰八月下浣 ，邑人钱伟彊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