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知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所指苏杭二市，并非全然，实指此间之地域也。我国原是农业国。苏、杭、嘉、湖一带物产富饶，非但粮丰，鱼、畜、桑、麻，样样优于别邑。我国古代5大绸都（苏州、 杭州、 湖州、 震泽、盛泽）皆集于此， 此地富得流油者遍地皆是。在南浔，就有“四象、八牛、七十二条金黄狗”之说。这概念有银两为证，拥有家产百万两白银以上者为“象”，50至百万两者为“牛”，30至50万两者为“金黄狗”。仅一小镇，如此巨富，何地有二？

　　我们还是从对联入手，来认识这小镇。先识“嘉业堂”联：

　　发秘府，览书林，兰台金马天禄石渠兼其所有

　　度宏规，掩群雅，六艺百家九流七略不可殚论

　　这是镇上首富，四象之一刘镛的孙子刘承干所建的嘉业堂藏书楼。 刘承干自29岁开始藏书家生涯，在其祖父营造的小莲庄旁购地20亩，斥金12万两建造，于1924年正式落成。刘承干因曾资助光绪皇陵与进呈自编《论旅金鉴》一书，宣统帝溥仪赐题“钦若嘉业”匾。故以嘉业为堂名。藏书楼3字又是刘廷琛所题；“宋四史斋”为吴昌硕所篆。“诗萃室” 又为杨钟羲题写。

　　上列之联为爱新觉罗·溥伟所书。上联“秘府”、“书林”均出自《文选·汉杨子云（雄）剧秦美新》：“是以发秘府，览书林。遥集乎文雅之囿。翱翱乎礼乐之场。” 其“兰台”为汉宫内藏书之处；“金马”汉代宫门名，《史记·滑稽列传》 “金马门者，宦署门也”；“天禄”、“石梁”皆为汉高祖所建藏书阁名。

　　下联之“掩”乃承袭之意； “六艺”，即“六经”《史记·滑稽列传》孔子曰：“六艺”于治一也 《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业》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神化，《春秋》以道义；“百家”《汉书·艺文志》载诸子有189家，以成数言，故称百家；“九流”为先秦学术流派，即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等9家；“七略”，西汉刘歆承其父刘向之遗业，编成辑略、六艺略、 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术数略、方技略等。

　　此联为广对，对仗虽不算工稳，然循经据典，集文选句，颇为功力，可谓佳联。

　　楼内还有两副

　　其一 东壁余光，兴室相得

　　南山多福，为文开基

　　其二 儒墨泉海，词章苑囿

　　家壁遗逸，帷帐丛残

　　再看小莲庄是园为晚清光禄大夫刘镛的私家花园，建于光绪11年（1885年）。因湖州有赵孟頫所建“莲花庄”，故取名“小莲庄”。园内有10亩荷池、碑刻长廊、净香词窟、退修小榭等等，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只见两座牌坊，一是 “乐善好施坊”上有楹联曰：

　　1.王言如丝，表厥宅里

　　庶民惟草，祝公蕃昌

　　2.树德务滋，百世芳声传里社

　　为善最乐，九天温诏表门闾

　　3.君子体仁，帝嘉乃德

　　善人是富，民悦无疆

　　4.积善余庆，百代云仍承燕翼

　　蒙恩受福，九如天保答龙光

　　第一联中“王言如丝”出自《礼记·缁衣》：“王言如丝，其出如纶，王言如纶，其出如勃。”丝细纶粗，勃者大绳也。

　　第二联“树德务滋”语出《书·泰势下》“树德务滋，除恶务本”。“为善最乐”，出自《后汉书·东平宪王苍传》：“日者问东平王，处家何等最乐？王言为善最乐”。“九天” 旧时亦指皇室。

　　第三联“体”乃“体验”之意，《荀子·修身》：“好法而行，士也；笃志而体，君子也。”“仁”人之互爱，孔子言“仁”内含：恭、宽、信、敏、惠、智、勇、忠、恕、孝、悌等。

　　第四联：“云仍”出自《尔雅·释亲》；“仍孙子之子为云孙”，即第八第九代孙，这里泛指远孙。“九如天保”《诗·小雅·天保》有九如：“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有福寿延绵不绝之意。

　　西面还有“铁旌节孝”坊，限于篇幅，恕未周到。

　　享有江南第一宅之称的张石铭旧居，还应作一了解。这也是“四象”之一张颂贤之孙张石铭所置。南侧为明代诗人董说的“高晖堂”、“漆镜堂”旧宅，光绪年间张向董氏后人购得，为明式旧筑。北侧原为顾氏旧宅，上有吴昌硕所书“世德作求”额，厅上高悬中国最后一名状元张謇所题“懿德堂”大匾，两边对联曰：

　　罗浮括苍神仙所宅

　　图书金石作述之林

　　上联“罗浮”、“括苍”均为山名。罗浮山为岭南4大名山之一，东晋葛洪，隋代青霞子，苏玄朗曾修道其间，称为第七洞天。括苍山在浙江东南部，或名天鼻山，唐天宝年改真隐山，列十大洞天福地之一。以此比张宅，可见之幽雅。

　　下联“作述”泛指著作，称张宅为“金石作述之林”毫不为过。张石铭，名钧衡，以字行。爱好收藏金石碑刻、玩赏奇石，故取字石铭。张与吴昌硕、丁辅之、王福厂等都为文墨之交，并一起创办西泠印社。在西泠早期社员名录中有其大名。

　　张藏有历代名家书画碑刻，其中就晋、魏、六朝等墓志原石近10方。宅内有碑廊，自东晋王羲之、宋苏东坡、元赵孟頫等名迹原刻有80多方，聚书10万余卷。可见联语所云，当之无愧。

　　过通津、洪济两桥之北堍，不远便是张静江故居。张静江（1877—1950）原名是增澄，又名人杰。1907年加入同盟会，曾任国民党中央执委代主席、浙江省政府主席等，称为国民党四大元老之一。

　　“张静江故居”匾额为陈立夫所书。故居中陈列着一副对联：“铁肩担道义，棘手著文章，”乃张静江为陈立夫所书，原件在台北陈立夫宅邸。

　　“尊德堂”匾为中国实业家南通张謇所题，两侧对联为孙中山所书：

　　满堂花醉三千客

　　一剑霜寒四十州

　　1923年，为筹集经费而操劳的张静江骨痛病剧增，孙中山劝张专心养病，信中说：“俾贵体恢复常态而再出，为国尽力，这岂止是一人之幸，实为吾党之大幸也。”并亲书是联相增。

　　再看光绪帝之师翁同和所书之联：

　　世上几百年旧家，无非积德

　　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

　　这大概是这位享受顶级人生阅历的两朝帝师几十年悟出的最终之想吧。

　　历史上也有不少如是之联：

　　树德箕裘惟孝友

　　传家彝鼎在诗书

　　又：天麻静迓惟为善

　　祖泽长延在读书

　　甫之曰：积德为乐

　　读书是福

　　2007年1月于甬上盛庄

　　（摘自《甫之识联》，海天出版社，20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