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年话本命年
■周俊杰(河南)
人大概一到中老年,岁月便忽忽闪过,六十耳顺的辛巳蛇年本命年似乎就在昨天,突然癸巳“不逾矩”之本命年又至。何谓“本命年”?即12年一遇的农历属相所在年份,也叫“属相年”。在民俗中,往往被人们认为是一个不吉利之年,古书上即有“本命年犯太岁,太岁当头坐,无喜必有祸”的记载。但到底人生与大自然的轮回有什么必然关系,至今我也弄不明白,而数千年的传统习俗却总让进入本命年者有一种惶惶然、凄凄然之感。好在我们的祖先有着大智慧,他们找到了破法,那就是将源于太阳的、由血与火升华的红色当祛魔、趋吉避凶、消除本命年厄运的法宝,于是在这一年,从童稚到耄耋老人,穿衣、系带、佩戴饰物等便全部选为红色,并且将这一传统引申到举办一切喜庆的仪式和生活细节中去,人们将由此消灾获福,转险为安,这已成为中华民族的习尚和深入到每个中国人灵魂中独有的文化特征了。
然而对于我来说,由于属蛇,癸巳年又进入第六个本命年,便很关注蛇这一动物。我总在想,这个恐怕百分之九十多的人都对之恐惧的爬行动物为什么会进入到中国人的十二属相中去?翻翻中国典籍,才明了在我国古老的民俗文化中,蛇曾经是受人崇拜、美好事物的象征。作为华夏最早的原始宗教,是以蛇为图腾的,传说中的人类始祖女娲、华夏祖先轩辕氏黄帝均为人面蛇身,故蛇兽被称为始祖神。而象征着中华民族的龙,正是以蛇为其本,给它加上了鳄嘴、鹿角、鹰爪、鱼鳞、蜈蚣尾后所形成的新的形象。龙是蛇的衍化与升华,同根同宗,由于蛇形态小于龙,故属相称谓便成为“小龙”。
有人说属“小龙”者宜于搞艺术,情感丰富,感悟力强,有股顽强的创造精神,故不怎么怯本命年的到来。而我则以半信半疑的态度对之;衣物上要增添些红色,这叫从众吧;心态要平,以增强内在的定力;当然,更要充满自信,以强化工作抵消本命年可能带来的不顺遂。人在忙中度过,没功夫想烦心事,而不愉快的事也不会来找自己。上个本命年我正好退休,为了给自己打气、鼓劲,写了首七律《六十初度》:“年方六秩自开颜,呼酒论书醉未眠。笑退岂因惊巨浪,乐游原为好名山。雷鸣耳顺情难已,笔落云飞体益坚。正剧渐从辛巳启,千声万颖入毫端。”现在读起来,当年的豪气和自信颇有些年轻人的心态,其实我是如此想也是如此做的。就在那年生日,我举办了规模不算小的个展,一年间,创作了数以百计的作品,写了多篇文章,参加多项中外交流活动,对我来讲,退休不退休一个样,照样忙忙碌碌,这可以叫做软着陆吧。当然也有不同之处,退休后时间完全属于自己了。我认为,正是那个“本命年”的自我激励,使我近十多年一直处于强烈创造精神的“正剧”期,因为我是一直将辛巳年以前的艺术生涯视之为“序幕”的,也可以说是此后艺术道路的铺垫。然而现在回想起来,数十年间自己认为的丰富生活其实是颇为单调的,我每天基本上三样事:读书、写字、写文章,外加与朋友喝小酒,其他的活动和娱乐,如养花、养狗、下棋、打牌、钓鱼、收藏、运动等是从不涉及的。书房就是我整个的天地。
癸巳本命年即将到来,现在如再写诗,大概已大大减弱了辛巳年的豪壮和雄心,似乎正在“淡出江湖”。这恐怕与年龄,和环境变化有关。今年秋有了套门前流经小河的新居,不算小的庭院朋友帮忙种了十多种树,有香樟、樱花、桂花、广玉兰、榕树、石榴、海棠、百日红、腊梅、紫藤,围墙外有硕大的银杏、皂角、紫荆等,每天早上我便穿上胶鞋,拿起数十米长的水管挨个浇树、浇花、浇草坪,再喂喂会唱歌会说话的嘹哥,听着院中数种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回到书房只想读些史书、临临法帖、品品新茶,傍晚再与邻居好友小酌一番。如此沉静雅致的生活,似已消磨掉我许多创作的锐气。我总在想,今后还会像十多年前出版那么多书、创作那么多作品吗?有朋友鼓励我道:再往后10年应是一位成熟书法家的高峰期。我说,那是大家,我辈则无此宏愿与可能。但我也确实猜不透,新的“小龙”本命年是否还会保持旺盛的生命力,从而进入最佳的创作状态。而一位艺术家在每个阶段思想总要有所寄托,有所表达,近来我又重读到元遗山的五律一首,似已说出我想要说的话,故不打算再作有关癸巳本命年的诗,元诗云:“几案满书史,欣然忘百忧。一篇诗遣兴,三盏酒扶头。千载陶元亮,平生马少游。但留强健在,老矣夫何求?” 这不正是我目前和癸巳本命年之后状态的写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