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脚下

　　■潘剑锋（视觉设计艺术家）

　　在椿升（Tsubaki Noboru）先生的带领下，我见到了日本京都妙心寺退藏院的副住持松山大耕。

　　妙心寺是禅宗在日本的大本山。在670多年后的今天，妙心寺沿承关山大师的法灯，继续为现代人提供坐禅、公案、读经、作务等修行，感悟我们本有的人性庄严和纯粹。退藏院是妙心寺的诸多寺院之一，由妙心寺的第三任方丈设计而成。推门进去便是方丈室，标准的日式空间，简约到了极点。当所有的推移门都被打开的时候，花园中著名的枯山水便完整地呈现在我面前。通常来说，景观都是由园艺或是景观设计师设计的。而据松山大耕介绍，这里的景观设计者是当年居住于此的一位画家，花园中的每一块石头和植物，都是根据东方绘画的原理摆放的。花开花落，当年的每一块石头都还维持在原来的位置，唯一的变化便是其中的一块石头开裂成了两块。我想这应该不违背画家当年的初衷吧，而且似乎还平添了一些禅意和自然的惊喜。

　　松山大耕很年轻，讲一口流利的英语，面目圆润，神情和蔼，他告诉我他的愿望是希望可以帮助更多的人领悟禅宗的智慧。他建立了妙心寺的网站，拍摄了精美的视频，用最先进的技术来推广临济宗和妙心寺。另外他还为我介绍了最新的退藏院艺术家驻地项目。在日本，艺术家为寺庙进行创作是一个由来已久的传统，但却因为现代化的发展被遗忘了将近300多年。大耕觉得虽然京都是一个充满文化的历史古城，但如果没有新艺术的诞生，原有的艺术和文化也就意味着褪色和消亡。因此，退藏院通过给年轻艺术家提供一个创作的机会，希望可以重续绘画和寺院的传统，同时也为寺院营造继往开来的艺术氛围。

　　两年前从京都艺术造型大学毕业的村林由贵氏便是第一位入驻的艺术幸运者，现在就生活在妙心寺。寺庙对艺术家的要求非常严格，每一个艺术家必须在寺院生活3年，前半年不但不能碰笔，而且必须参与寺院的日常功课，亲身体验佛教的真谛和寺院的功能。年轻的村林由贵每天早上3点就要起床。除了打扫庭院，还要学习禅坐，一坐就是40分钟。当然开始的时候，这种生活对一位现代人来讲是相当不容易的，她也坦率地向我们描述了自己的“修行”过程，从最开始的缺乏信心，到后来可以慢慢领悟到寺院的独特天地和自然造物的美妙。相信现在对她而言，扫地、穿衣、吃饭、画画，都是修行，再也没有孰重孰轻了。在她的工作室，我看到榻榻米上铺满了各式写生稿，每张稿子上都有写生和创作时间，有的时候一天会有好多张。可以想象，这种方式的创作是对精神和绘画技术的双重修炼。

　　临走的时候，我走下台阶换鞋，抬头见木牌上毛笔写着“看脚下”，笔法犀利。

　　备注：今天日本依然沿袭着几百年的寺院供奉传统，因而寺院可以为活着的人提供心灵感悟和人生智慧，死后提供灵魂的寄托和来生的祝福，如此一来，人生便可以坦然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