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与再造
■张渝
《拒绝与再造》是我一位朋友的论文集,可我却想用这个名字说说我和《美术报》的缘分。说来有趣,我的写作起点以及我和《美术报》诸位编辑的相识,居然是以一种拒绝的方式开始的。
《美术报》创刊时,我正做着画家梦,日常供养的也是梅兰竹菊之类,雅得不行。但越画越觉自己没出息。于是,开始写评论。于是,碰见了九届全国美展上的金奖作品——《书香门第》。
《书香门第》的作者郑力是浙江人,而《美术报》也是浙江的,于是,我便写了篇名为《从回忆到书香》的批评文章,寄给当时的总编斯舜威先生。
在那篇文章的起首,我这样写道:当20世纪最后的几片树叶仍在古树上坚守着最后的冬天时,我们已经欢天喜地地拉下了第九届全国美展的帷幕,并郑重其事地推出了古色古香的国画金奖作品——《书香门第》,以为新世纪的佳挚。然而,这并不是一件让人满意的礼物。相比于七届全国美展的国画金奖作品——《玫瑰色回忆》,“书香”一作只是一次文化旨趣的倒退,一次手术刀口的弥合。
这是一篇我自认为还算可以的文章,也就自信满满地寄给了斯先生,没想到居然被退稿。电话中,斯先生说,退稿不是因为文章不好,而是因为别的原因。于是,我又将那篇文章寄给了《江苏画刊》,当即就被采用。两相比较,不免内心深处就对斯总有了看法。
再后来,又知道了《美术报》的王平、潘欣信、谢海、蔡树农等人,他们都是斯总的手下。但他们每个人都有着不可遏制的朝气。大有“我的青春我做主”之势,《美术报》也因此发展迅猛。自然,也是因了他们,我去《美术报》参加了为期近一个月的“批评研修班”。吃、住都在《美术报》,也就自然与斯总有了会面,有了深谈,也因此理解了斯总作为一份报纸总编的难处。一切都在发展之中,他不能不通盘考虑。
事实上,斯总绝不是不学无术、不执著学术的人。对于“学术”二字,他一直有着自己的温情与敬意。当他由陈洪绶老家的宣传部长转身为《美术报》总编后,他一直在学术的道路上精进。他对书法的历史、时局、未来的关注超越了我们。这一点,从他近几年的著作以及他大量的专栏文章可以看到。由于某种原因,斯总几年前就已离开《美术报》。但是,我依旧习惯称他斯总,并视其为终生的朋友。因为他当年的拒绝——退稿——激发了我的写作欲望,同时也给我再造了一个机会,让我的文章在《江苏画刊》发表。
斯总永远都是温文尔雅,一如《美术报》的办报风格,但我知道温雅深处,他对“学术”有着刀一般的锋利。
受邀为《中国书画》写专栏时,遇见范曾与郭庆祥的官司。于是,我在专栏里写了《郭庆祥的是与非》。没想到当时任主编的公者兄怕惹是非,建议我另写一篇。可是,内心里我却认为那是一篇好文章,弃之可惜。于是,转寄给了当时还是《美术报》副总编的王平,王平交给了负责版面的庄燕琳。文章很快发表出来,并获得好评。于是,庄燕琳又约我写了有关范曾、郭庆祥官司的后续文章。这一次,拒绝我的是《中国书画》,再造的却是《美术报》。
孟德斯鸠曾经有一个著名的“人非天使”的假设:人非天使,所以由人组成的政府也非天使,它也会有各种不足。《美术报》创刊20年,它同样不是天使,会有各种各样的不足,但我们的艺术生涯中,有没有《美术报》的存在却是不一样的。因此,不论《美术报》拒绝或是再造我的文章,我都会感受一种永在的温情。因了温情的存在,我一直对《美术报》的同仁存有敬意。不论是已经离开《美术报》的斯总、王平,还是仍在那里的蔡总、韩洪刚、谢海、蔡树农、庄燕琳、戴牧等人。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说潘欣信。我的眼里,他是《美术报》的编辑中,能写大文章的人。但我很少读到他的大文章,或许是编务繁忙,但内心深处,我一直敬重着这位瘦瘦小小的山东人。他长得根本不像山东人,做事却是地道的山东风格。山东人的做事风格是什么?有来有往。他曾邀我为《美术报》写专栏,我也应了,但迟迟没能动笔,希望不久的将来,我和“小潘”相逢在我们俩人都喜爱的文字里。
创刊20年,《美术报》为中国美术的发展做了多少贡献,不是我能定论的,我只能说它一直在现场。它是一份带有中国艺术体温的报纸。如果我们撰写近20年的中国美术史,离开《美术报》,是不可想象的。
既然在前面引述了自己那篇文章——从回忆到书香——的起首,那就把结尾也胪列于此。否则,就不是我喜欢的山东人的风格。表面上看,如此做法和纪念《美术报》创刊20年无关,但在记忆深处有风吹过,它让我想起《美术报》那些年的那些事。那篇文章的结局是这样的:
据说,整个90年代,我们都是在一种陈酒开启式的怀旧氛围中一往情深地缅怀历史的。从影视文学到流行歌曲,从张艺谋的成功到余秋雨的走红莫不如此。绘画也概莫例外,陈逸飞的《浔阳遗韵》、《上海旧梦》系列,山东于文江的《海上旧梦》系列以及其他画家的乡愁、乡梦、老房子、老照片系列等都在记忆深处沉渣泛起,并相继在一种暝黄的古色中获取了经济上的成功。时风之下,郑力当然不能免俗,这里我记起了批评家陈晓明先生的诘问:“动荡不安的20世纪,在它行将逝去的时日里显得如此无所作为,确实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平庸的年代最适合于怀旧,反过来说,怀旧不过是表征,不过是一些迹象和佐证,骨子里就是平庸。无可摆脱的平庸用怀旧来掩饰和填补它的空白。”但愿陈先生不无激奋的呐喊,能够惊醒沉睡在《书香门第》中的郑力,因为新的世纪还有许多活儿等待着年轻的郑力。当然,作为画家的同龄人,我也更加渴望在那不远的将来听到一种年轻的心跳,那是郑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