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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1版:副刊

诗意栖居

  德国诗人赫尔德林曾言:“充满劳绩,但人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晚年海德格尔对“诗意栖居”忽有悟:“只有当诗发生和出场,栖居才会发生。”王小波则附和道:“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诗意地栖居,为的是让无绪的杂念还巢,让精神有个暂且的宁贴,而能将诗意表达于有形者,谓之诗人。

  陶渊明栖居于悠然的南山之下,尽管需整日为无米断炊发愁,虽说一无所有,但自由尚存,雨过林霏,趣在山翠;苏轼栖居于偏僻的东坡之侧,虽说大狱的阴影尚未抹去,带着伤痛趔趄而来,依然无怨无恨,依然“无一不是好人”,近水遥山,皆有情愫。诗意似乎与贫困富贵、窘迫安逸无关。贫困年代,诗的活动在诗人身上,仍是诗的追问,窘迫之极,赴刑之时,口占一绝,广为流传。真正的诗人,可将凡胎蜕变为蛱蝶,将凡景诗化为诗质。诗人陈衍云:“诗者,荒寒之道,无当于利禄,肯与周旋,必其人贤者也。”晚明文人施清列溪下抚琴、矶头把钓、听松涛鸟韵、水边林下得佳句等廿一雅事,陈继儒列焚香试茶、洗砚鼓琴、校书候月、听雨浇花等廿四乐事,旨在刻意营造“诗意栖居”,但较之陶苏的云水风度、松柏气节,竹露茶烟、兰气随风的格调,显然低了。

  月印常圆,月中诗心不常有,云影偶歇,云下诗悟岂偶得。但正如所有人都需要得到认可与尊严,所有人都需要诗意地栖居,本质上所有人都是隐形的诗人。丰子恺云:“别的事都可有专家,而诗不可有专家。因为做诗就是做人。人做得好,诗也做得好。倘说做诗有专家,非专家不能做诗,就好比说做人有专家,非专家不能做人,岂不可笑?”

  在世如莲,净心素雅,这样的人,诗意便多;烟火缭绕,蝇营狗苟,这样的人,诗意自然不多。踏雪可诗,寒夜也可诗;寻梅可诗,桐荫也可诗;曲池可诗,行舟也可诗、月下也可诗、晨作也可诗。委身山林,不闻鸟鸣,颠沛流离,乐在其中,故真正的诗,无关风月,只在平淡流年里随意地扑捉,林徽因说:“真正的平静,不是避开车马喧嚣,而是在心中修篱种菊。”不污不垢,淡看浮华,红尘一醉,孤影何去?明心见性,澄怀虚静,一念尚多,况多念乎?

  乾隆一人诗作,抵得过全唐诗总量,然终日思谋保江山社稷,处心积虑设文字牢狱,哪里能够作得好诗;迦叶莞尔无言,拈花一笑,心体本寂,万有皆空,无诗也诗人。念寡,动机便少,诗便多;念杂,情景在前,不觉诗意。诗意栖居,还在念寡念杂。


美术报 副刊 00021 诗意栖居 2013-04-13 2898384 2 2013年04月13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