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大箴

　　各位朋友，今天童乃寿先生的研讨会现在就开始了。我简单地介绍一下今天参加研讨会的朋友们。第一位是童乃寿先生，这是我们画展的主角。张松先生是安徽美术家协会的主席、也是著名的国画家，下面林阳先生是人民美术出版社的总编，孙克先生是中国画学会的副主席兼秘书长，刘曦林是中国美术馆的资深研究员、原来是研究部主任，夏硕琦是美术家杂志的主编。尚辉是美术杂志的执行主编、理论家，赵力忠是中国国家画院资深研究员，李一是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的副主任、秘书长、美术观察的主编，薛永年先生是中央美院教授、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主任，王镛先生是中华书画家的主编，刘龙庭先生是人民美术出版社资深的编审，马鸿增先生是江苏美术馆原来的副馆长、也是理论委员会的副主任，王鲁湘是凤凰台的主持人、也是我们中国国家画院的研究员；还有安徽来的一些朋友不再跟大家介绍了。今天童乃寿先生已经从艺半个世纪以上了，是非常勤奋、非常有思考的一位艺术家，他继承了全国其他画派的影响，对中国画进行了很认真的研究。今天第一次在北京亮相，在中国美术馆亮相，他也很激动。童先生年纪并不大，只有72岁。今天因为时间不多，而参会的理论家、艺术家比较多，希望大家能把这个会开好。下面我们首先请薛永年先生发言。

　　薛永年

　　我首先对童先生的展览在中国美术馆的成功举办表示衷心的祝贺。童乃寿和我是同龄人1941年生人，在知识结构上看到有很相近的一面。所以看他的作品感觉到非常的亲切，对他取得的成就感觉到有一代人的自豪。我提前看了看画册和展览，我在展览中有一种身在黄山身临其境的感受。从风格面貌看，童先生中期的作品是严谨，新世纪以来的作品沧若混成。一般而论，他的山水既山明水秀又灵动沧睿，自古以来画黄山的画家很多，最有名的像石涛、梅清等等，每个人笔下的黄山都有自己的长处。我们看了童乃寿先生的黄山，我觉得他得黄山之神韵。下面我谈三点感想，用现在时髦的说法就是讲三句话，第一句话是童先生的画创造了真切动人的意境。画要画得山下宛似经过。这些年中国的山水画普遍重视的笔墨，强化了中国味道，但有一些画家对笔墨的关注，超过了对意境的追求。虽然画得很有传统也很有个性，但不见得感人。童先生的山水画不仅画黄山，但黄山画得最好，好在抓住了黄山的特点，又注入了自己的感受。黄山被称为天下第一奇山，童先生的画都抓住了黄山的特点，一个是整体上的韵律节奏，他笔下的黄山不管以哪一代的笔墨为主，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处在群山万壑的韵律中。他能从一角表现千岩万壑给他的感受。表现那种群山俊秀的感觉。这四觉的画法继承了传统，也吸收当代不同地区的画法，但把古法变成了他法。面对今日的黄山在写生和观察中提炼，形成了自己的特点，画出了奇松的苍劲古拙，怪石的神奇异象。还能够画出天光的耀眼，再就是画出了朝气蓬勃的景象，很大一部分他是画早晨和清晨的。有《黄山之晨》等等，他说我创作的基调是早晨，是人生的开始。再有就是他的作品有笔有墨但不玩弄笔墨，不是以笔墨为最终的追求。他有一个图章叫千笔万笔无一笔是笔。需知这种境界是有处恰似无、无处恰似有。从哲理上强调有无的关系。但是，从童先生的作品上，我觉得他的意思是有一点接近古代的忘笔墨而又珍惜。下面讲第二句话是出新与法度之中。吴道子能够把法度和新意统一起来。现在的画家想新意是普遍的，想突破也是普遍的，但不是都探究艺术规律探究得到位。想突破的多，想破坏的多、想建立的也有，还不够。法度确实有两面性，一面是束缚人，另一面体现艺术规律，时下的人们往往只看到法度束缚人的一面，没有看到法度蕴含的艺术规律，标志着艺术质量的尺度。第三句讲的是无外乎阴阳之变。一般来说在山水画里面离开了阴阳就表现不了。造化终神秀。阴阳的意义是一切对立的统一。童先生对此有过论调，完美中有残缺、柔中有刚。有法无法发在于变。人的思维来自大自然的认识，是统一又有不同的感知，总不外乎阴阳之变也。创作较好的作品仅在于此。他的一段话写于1990年，意思很深刻，讲得最好，讲的是好的艺术作品一阴一阳之为道的哲学思想的关系。李可染说，什么样的作品艺术质量更高呢？内容把尽可能做得对立统一的因素统一起来的作品是艺术质量更高的。童先生在上面的一段话中讲了三层意思，第一层是绘画需要阴阳变化，需要各种对立统一。第二，画中的对立因素是相辅相成的。在平面的效果上要运用对比的因素，比如说刚柔。在作画的过程中同样要对比。第三层意思是对立统一，归根到底来源于石涛画。这使我们想起唐代的孙伯亭的一句话，上一句讲的是诗歌一样的抒情性，下一句讲的是阴阳变化是天地之心，一阴一阳之为道，是大自然的根本规律，可见童先生画论集成了中国的优良传统。现在有很多的画家不符合一阴一阳之为道的思想。即使可以表现出真境的，对内在的规律体会得不够，因此显得很空洞、很单调。所以我们感谢童先生的艺术还有他的画论给我们的启发。最后再一次祝童先生的艺术研讨会圆满成功。

　　尚 辉

　　非常高兴又看到来自安徽画家的画黄山的作品，大家都知道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画坛的山水画主要是偏重于北方山水尤其是大西北山水的开拓，在笔墨上也主要是偏重于像黄宾虹似的韵味。相对而言对黄山太湖领域的山水画，也就是江南的山水画有一定的遮蔽性，可以说在今天中国山水画当代的气象上和面貌上几乎忽略了以安徽黄山、太湖流域的山水画家的创新性。今天看到的童乃寿先生的作品实际上对我们比较全面地来审视当代中国画坛的山水画发展有很好的导引作用。童乃寿先生本人我很早就听说过，但今天是第一次比较全面地看他画黄山的作品，尤其对他上世纪70年代末画的皖南的写生和80年代初关于黄山的创作我们更感兴趣。童乃寿先生师承并不是像很多画家那样受到了正规的学院的教诲，他的中国画的学习基本上是保留着师承传授的关系。他五六十年代主要是受孔小瑜等画家的影响，这些画家是来自于上海，很明显是受到了海派山水画体系的影响。到了60年代、70年代我个人认为孔小瑜先生的笔墨主要是来自于新金陵画派，尤其是受到了亚明先生的影响。我甚至认为童乃寿先生的山水画是把亚明先生的山水和魏紫熙先生的厚重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根据他对黄山的感受而融会贯通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貌的。童乃寿先生画的无疑是大黄山，黄山这么优美奇秀，在当代山水画当中，很少有画家会涉猎它，因为它太美了太秀丽了，反而使画家很难有新的突破。黄山之奇在于石奇、云奇和松奇。这个奇妙、神奇又是当代中国画中不太注重的，今天更加注重拙朴、厚重、苍凉，和优美的灵秀之气的美是有一定的区别的。很显然在某种意义来说，画黄山也是如何进入当代山水画的重大的挑战。我刚才讲了，童乃寿先生是来自于新金陵画派的笔法，但在画法方面形成了独特的面貌，比如说云的变幻，松的奇险，尤其是黄山巨大的花岗岩石块所形成的特点，可能和今天我们所看到的画北派的山水用笔的方法是有区别的。所以他既有亚明的渐进、苍劲，同时也具有魏紫熙的厚重。甚至把用笔的苍劲和这种笔墨渲染之间的转换，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在某种意义上克服了新金陵画派比较模式化的笔法，这种用笔上和意境上的突破，很显然来自于童乃寿先生对画黄山独特的感受和长时间的写生所造成的。不管怎么说，我认为童乃寿先生今天这样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山水画展有利于我们对中国当代山水画整体面貌的审视，尤其引发了我们对于江南山水画家的再次关注，我们也期待童乃寿先生的山水画作品能够在这次展览的基础上有更大的飞跃和发展。

　　孙 克

　　童乃寿先生的作品以前看得很多，这次有机会能够参观他的画展看到他的画册，大开眼界。对安徽的画家我有很多的了解，童乃寿先生是一个性格很温和的人，是一个老实的人。他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但是想一想回头看一看他1941年、1951年、1961年，他60年代才20几岁，可以看出他很受当时风气的影响，他在60年代、70年代的作品中很注重写生，他也受到了60年代以后金陵画派的影响，亚明这一批画家的作品在全国的影响也比较大。童乃寿先生始终很执著的是在黄山的主题下来写生和创作，这方面花了很大的工夫，我觉得这是中国画的一个特点，地区的特色培养出许多好的山水画家，尤其是黄山，大家都知道黄山归来不看岳，因为黄山实在太丰富、太美了，黄山的景观一年四季时时处处都有景给画家灵感。所以历代的画家在黄山得到启发画出的黄山都不一样，形成了各自不同的风格。石涛也画，梅清也画，后来还有很多人都画，我是觉得各有特色。石涛得到了黄山之神，这3个画家都得到了自己的风格。师法自然。童乃寿先生的画我觉得正好是20世纪后半页的山水画，中国整个山水画发展的大系列里面他也受到了，他不可能完全逾越的，比如说注重写生就得深入生活、深入自然，画山水画家希望很好地去看。所以他有很虔诚地对待大自然景观的态度，从大自然中寻求到自己的艺术表现。中央美院毕业出来的同学大部分很少在一个地方画的，另外他对传统的笔墨语言、格式这些程式在这一点来说又跟完全受现代西法教育的有所不同，我觉得他是很注重笔墨的。他60年代、尤其是70年代在笔墨上很有追求的。所以我觉得他的画画得很好。就是说师法自然，最后形成了自己艺术的风格，形成了自己的笔墨语言，很严谨，严谨中不乏神韵，这一点来讲作为一个画家能够达到这样的程度，尤其是形貌、神韵，我觉得作为一个中国的传统风格的画家这是很不简单的，很不容易的。另外童先生这个人从画上和生平上可以感觉到他这个人非常虔诚地对待自然和艺术，很认真地画自己的作品，这个应该感觉到很严谨，我觉得他的作风很严谨，严谨到他现阶段的作品中就比较放得开了，就是能够吐纳山川的灵气体现在画面上，跟他70年代的作品明显不同，境界也开阔了，艺术也有很多别致的地方，虽然总的来说他的作品是灵秀的东西，灵秀当中寻求一种浑厚和表现。老一辈的山水画家中，他还很有特色，也给我们后面学山水画的画家们很多的启发。当前我们山水画界青年朋友们在艺术追求上还有很多值得向童先生学习的地方。在我个人看也有感慨。

　　郭公达

　　乃寿不是科班出身，但他自己是发自内心地热爱艺术，而且是很困难的时候不像现在还能拿到钱买到纸，那时候各方面都很困难，条件非常差，如果要是现在一般的人都画不下去了，他在很艰苦的条件下坚持，才有今天的成果，很不易。刚才尚辉说他受了很多画派的影响，比如说他原来说的几个老师都很有名，但都不画山水，比如说孔小瑜，他们这些老师对他有一些影响，但他主要是从大自然感受，从大自然学习写生。他一到黄山就很长时间，而且对黄山的感受非常深。有人说黄山春夏秋冬瞬息万变，这一片山很好，刚要画景色就变了。所以他人比较聪明，而且对这个感受很深刻。比如说光用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如果你有很好的灵感，但是你不用功也不行，所以他既有灵感又用功，黄山那一带的风景太好了，你到那里一看是非常美的。过去我们经常在一起，我们在一起创作、一起上黄山画画。上世纪80年代初有一次我们省画院组织了一个团队去写生，我们两个人还是打前站的。受山水的影响主要还是从写生开始的，另外吸收古人和今人的风格。我感觉他这一点上非常难，尤其是到后一个阶段，他身体不太好，能坚持下来我觉得主要还是他真心喜欢画，主观因素比客观因素有作用。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靠他自己，路是他自己走出去的。

　　刘曦林

　　看了画黄山画家的画就很激动，因为第一次去黄山是1979年，那时候我们去实习，学了一年的时间，美术史、理论比较枯燥，画丢下了很长的时间，那天画了三天四夜是非常激动的。今天看到童先生的画还是非常激动的。我想了几句话，童先生的艺术道路刚刚郭公讲了几句使我们对童先生有感性的认识。另外他不是美术学院出来的也不是拜了哪个名师为徒的，是自己走出来的，这一点是特别不容易的。 而且他没有扎实的文化基础，他小时候学过三年私塾，这与现在是有感到的，他接触的几个民间画师和不接触也是不一样的。他临摹和不临摹也是不一样的。如果只是光看模型就没有今天的童先生和山水画。所以这与黄山为师刻苦努力，靠自己的悟性和勤奋才成就了今天的画家。童先生也是我们的大哥了。第二句话，为什么世世代代都画黄山？黄山千年不改、万年不改，仍是其容其貌，那个树长了上千年了，黄山是世世代代画黄山、江山不改、阴阳更替、画风流变。我们有众多的画家世世代代都在画黄山，为什么大家画得又都不一样，面对这一个老师画出来不同的艺术，而且这个艺术都是非常感人的，这里面可能跟艺术哲学的思考有关系。同时相关带来的问题，你画了这么多黄山仍然不满足还要去看真黄山，游了这么多遍真黄山还不满足还要看画。这就可以看出自然美大于艺术美。我们画多少代也画不完的，一年四季都不一样，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所以笔下的黄山也不一样。但我们要画自己的黄山，这一点来讲黄山这么丰富也代替不了艺术。我们当时去黄山带着这样的问题，当时是拜访了吴里府（音），我们问了黄山和艺术的关系谁大谁小，现在看谁也代替不了谁。无疑自然到艺术的过程中有一个重要的中介就是艺术家的形成。童先生现在不喝酒、不抽烟了，这是很令人尊敬的，我听说你之前喝酒了之后画画，醉酒以后激情感动了，画的节奏和气韵我想是更加传神的。这点来讲，自然美到艺术美的过程中艺术家的主观情感升华是最重要的。为什么童先生的画值得我们独立欣赏是因为自己有自己个感情，自己有一个演变，他说黄山是我师今作黄山吟。对黄山是亦师亦友。你和黄山平等交流的过程中感情会更加地真挚，我是黄山、黄山也是我，情感进一步交流就形成了平衡的关系，更能深入，这一字之变从师到友也隐喻了一种哲学。所以童先生在80年代形成了自己的语言，要善于淡然，他内部有一点皴的结构。黄山永远是我们的师，黄山的写生还会世世代代地传承下去，安徽的山水画也会在此基础上有更新的演化和流变。

　　马鸿增

　　我在去年12月份有幸接触过童先生的作品和他的文章。我想到了两句话，看他的文章他的思悟明远，他是一个很有思想的画家，他的画有时候总体感觉是神清气爽。我跟他从来不认识，但看他的材料以后产生了这种印象，非常了不起。他上黄山20多次，我不知道国内去黄山次数最多的是不是他？20多次上黄山感触非常多。那么多画家画的黄山不一样，他的确画自己心目中的黄山。我概括他的特色总体感觉到是气场非常强烈、气韵比较成熟，具体有三点：第一，意境壮阳大气磅礴。黄山的美是一种蕴含着天地浩然之气的大美，跟一般江南的青山绿水是不一样的，他能把他心目中的黄山画出来，决定了他是壮中有养、情中蕴秀的自然而然的流露，也不是说要追求什么东西。安徽有一位著名的画家叫黄一春曾经送给他一句话，童公酒后画千幅，往往在这时和在清醒的状态下是不完全一样的。我想张大千的泼墨之所以能够诞生很可能是对黄山的浩然之气。因为他们原来好像都没有画过，应该说泼彩画就是从画黄山开始起来的。第二，笔墨苍润，尤其是后期的作品又苍润又灵秀。云气的升腾水波酣畅，两者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第三，气质俱甚，质是指山水自然的形质，所以是一种意向似的把握，黄山的精神和特质在他的笔下都得到了很好的表现。不光是在山水的表现上，还有黄山松的表现，有一棵松树画得比较好，这种意境沧桑不改容的品格表现得也非常充分，也符合君子之德风。我觉得童先生的确是在黄山的画家里面，因为曾经提出了一个黄山画派的概念，引起了不少人的争论，他把历来画过黄山的画家一直排到现在，这是早年写的一篇东西，这还不是很成熟的观念。但的的确确黄山诞生了很多的大家，特别是明清之际一直到现在还在继续，黄山孕育了无数的山水画家，我们的画家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黄山，童先生就是“童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