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了解一个国家，最好去看它的博物馆；要想了解一个民族，那就要去了解这个民族的习俗和风尚，而体现习俗和风尚的最好标本，则是这个民族的民间工艺品。

　　罗马尼亚是工艺美术之乡，由于长期处于农业经济社会之中，以农业产品为主，所以有许多别具一格的民间工艺品，地域特点和民族特点都很强，美学价值很高。

　　在来罗马尼亚之前，我的罗马尼亚朋友鲁白安大使曾送给我一只五彩釉的陶挂盘，我把它挂在我的书房墙上，和那些唐三彩工艺品混在一起。朋友来见了，以为都是中国的产品，经我解释后再仔细打量，才发现了那些异国情调的图案和典型的中国图案的不同。就釉胎来看，罗马尼亚的陶器不如中国的唐三彩精细，但就其釉彩的浓艳和光泽度来看，是与唐三彩毫不逊色的。鲁白安还送我一只青花纹样的陶烟缸，其青花彩的浓艳度要超过中国的青花瓷，只是没有中国明代最名贵的那种“苏麻泥青”，但猛看上去也几可乱真。

　　到罗马尼亚后才发现，彩陶釉是彼国的一种非常具有特色的民间工艺品，在全国分布很普遍。我在罗马尼亚的好几个博物馆里都发现了这种独具特色的彩陶器，其造型、胎质、釉色和纹饰都相当精美。在布加勒斯特的农民博物馆里，有整整一面墙上全挂满了各色各样的彩釉陶盘，绚丽满壁，吸引得我在它们面前流连忘返。罗马尼亚民间多有在屋内挂彩釉陶盘来装饰的习惯，他们用彩釉画成盘子，挂在墙上装饰墙面，非常美丽。这种彩釉陶和我国的唐三彩陶非常相似，都是低温铅釉，赭、蓝、白、黄、绿、紫、黑诸色釉都有，就是缺少大红釉，因为大红是氧化铜的还原，对烧造温度的要求最高，陶器轻易烧造不出来。根据胡内多阿拉民间艺术保护中心研究人员的介绍，罗马尼亚几乎全国各个县都会生产彩釉陶器，而且根据地域的不同具有不同的风格。这些彩釉陶的装饰方法也多种多样，有以色釉为主的，也有以彩绘为主的，还有两者结合的。还有不拘形式在色釉或彩绘的器皿上加以捏塑手法的。有的色釉是深黑色，上面绘上红色和白色的纹饰，看上去就和漆器一般光泽锃亮，斑斓晶莹。还有的黑釉上加了本色的浮雕，如同中国的黑陶一般凝重。有一种绿釉的陶器用了浮雕和填色双重装饰方法，先在陶胚上刻出浮雕的花纹，再用黑彩填上，这样看上去既有立体效果，又有色彩效果。

　　彩绘陶的品种也很多，几乎在各种釉色的器皿上都可以加以彩绘。有有釉的，也有无釉的。彩绘的纹样几乎都是随手画成，不假思索，寥寥数笔，率真简朴。即使是几何图案形的纹样也大多不借助于仪器，并不如中国瓷器的图案那样非常讲究整齐精细之美。有很多图案出自民间艺人之手，稚拙质朴，几乎是率性而为。其中有一种青花图案的陶器比较特别，浓艳的青花釉彩画出的效果单纯明快，看上去和我国的青花瓷器特别相似，只不过这是陶器而非瓷器，烧造的温度低，此外青花图案的风格也是异国情调的。这种青花陶和五彩陶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因为它们和中国的青花瓷和唐三彩陶都有异曲同工的相似。我大胆地揣想：尽管罗马尼亚与我国相距有万里之遥，两国在历史上也没有互相交往的记录，但罗马尼亚在历史上曾先后被匈牙利和奥斯曼帝国统治过，而这两个国家却是和中国有着密切的关系：匈牙利就是原本居住在中国西北的匈奴的后代，而建立了奥斯曼帝国的塞尔柱人则是原本居住在中国西北的西突厥人，这两个民族都是从中国的本土迁移过去的，它们长期以来与中国的文化密不可分。到13世纪成吉思汗率领他的铁骑横扫了亚欧大陆的时候，他的“上帝之鞭”也曾掠过巴尔干的土地，蒙古人也曾在喀尔巴阡放过牧，在多瑙河饮过马。那么，在这些民族大迁徙的时候，是否也有可能把中国的制陶技术带到了这一带呢？中国的瓷器在元代时用的一些青花钴料是从国外进口的，罗马尼亚的青花釉彩的颜色十分浓艳，是否也有可能出产那些名贵的青花钴料呢？当然，无论是从造型来看还是从图案来看，罗马尼亚的陶器已经是非常民族化、非常地方化了，即使在历史上在技术上有所借鉴，但最终也融化成了本民族自己的工艺品。这一点，在世界大同的现在，意义非常重要，因为唯有文化上的多样化，才有可能显示世界民族各自不同的特点。

　　罗马尼亚的制陶技术发达，在国内各地到处都可见到一种特殊的壁炉。尽管壁炉是欧洲各国都有的一种设施，但它们和西欧的壁炉在材料和形式上都不一样。罗马尼亚的壁炉不是用石材来打制的，而是用陶砖来贴饰的。这种壁炉的形式非常特别，在罗马尼亚随处都可以见到，甚至在国王的宫殿里也有。它不仅仅成了人们家里的一种取暖工具，而且成了家庭里的一件美丽的装饰品，有好几次我都没有发现它是壁炉，而认为是一种装饰墙，忍不住上前摸摸它。画家格利高莱斯库的故居里壁炉上贴饰的陶砖就非常漂亮，一问才知道这是他的儿子亲自烧造出来的，他的儿子是一名优秀的陶艺匠人。我在坎皮纳一位朋友的别墅里见到一只装饰非常精美的壁炉，全部是民间风味。上面放着几只彩釉陶壶，木板墙上挂满了彩绘的陶盘，非常别致。中国虽然是瓷器大国，但鲜见得有人用大量的瓷盘来装饰居室，装饰的只有整只器皿而已。

　　罗马尼亚的民间服装也值得一提。罗马尼亚长期处于农业经济社会，牧业也占了相当的比重，但国内不产棉花，所以他们服装的材料是以麻布和皮革为主。有一种用光板本色的皮革做的背心似乎很普遍，是他们的民族服装。上面用彩线绣着纹饰图案，有的还饰有银泡钉，既具有保暖的实用价值，又具有审美价值。和世界上绝大多数民族一样，这种服装平时在城市里根本看不到，只是在表演的场合或节日才取出来穿。我在几家酒店里见到演奏的乐手和歌手们穿的都是这种彩色皮背心，留出宽大的双袖，很精干的样子。

　　罗马尼亚还有一种风俗，就是画彩蛋。它有点像我国的红蛋，但要比红蛋精致漂亮。遇到喜庆的事，罗马尼亚人会取来大大的鸡蛋，将它们的表面染上色，大多是偏暖的红色调，然后在上面画上各种图案和花纹，无数的彩蛋堆放在一起，斑斓夺目，非常好看，这也是他们民族性的一种独特表现。

　　现代的工业文明和世界的一体化正在扼杀着民族个性，世界上很多民族的文化正令人心痛地走向消亡。而某些民族则顽强地用他们独特的文化来与之相抗衡，这当然是一场无止无日的无形战争，即使不能最终取胜，也可以延缓它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