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
印若居谈艺录(2)
■沈奇(陕西 西安)
凡将人生导入艺术之途者,或有异禀,或有诚心,二者持其一,均可入道。
不同的是,异禀者入道易而守道难,恃才自傲,随性由情,或有成就,也多为瞬间辉煌,难成大的格局;诚心者入道或难而守道则易,知难而进,不骄不躁,磨砺既久,得功夫也得领悟,自有渐进的收获。
所谓天才的艺术家,正是由生命之本源性“基因”所造就的奇迹,而非外在修为所得。
这样的艺术家之于艺术,遵从的是血液的冲涌和心灵的呼唤,进而在真诚与自由的呼吸中达成文本与人本的浑然一体而卓然独立。
我们称这样的艺术家为“元艺术家”,不可模仿也不可复制的艺术家——诗人艺术家!
认领一位艺术家和他的艺术作品,有美学因素的驱动,也有社会学因素的驱动。
对此,我曾将一切文学艺术家及其作品,概分为重要的、优秀的、重要而不优秀的、优秀而不重要的、既重要而又优秀的几种基本位格。
这样的区分,主要是想消解一直以来,长期倚重中国特色下的文学史、艺术史之书写中,偏于时代性即社会学成分的考量而疏于时间性即纯艺术性考量的价值观念。
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人们常常将依附于时代性的“社会价值”,与从属于时间性的“艺术价值”混为一谈,将“重要的”文学艺术家和文学艺术作品,与“优秀的”的文学艺术家和文学艺术作品混为一谈,并由此造成许多从欣赏到研究的误区,难以回到科学理性的判断与认识上来。
在中国特色下的文学史、艺术史之书写中,许多重要的文学艺术家和文学艺术作品其实并不优秀,许多真正优秀的文学艺术家和文学艺术作品,在当时的时代也并不重要——而为时间的创作和为时代的创作,在其根本的价值属性上,是不一样的。
为时代的创作,留下的更多的是所谓“社会影响”和“史的功利”,一旦时代翻转,则时过境迁,难免失效。
为时间的创作,留下更多的是纯艺术的影响,从而“保质期”较长,具有常在常新的欣赏价值与研究价值。
正是由于中国特色下的文学史、艺术史的存在,自会发现:凡大家,无论文学家还是艺术家,其文本的存在,总是有显文本与潜文本之双重性。显文本体现的是风格、是技艺、是面貌,亦即其艺术造诣;潜文本体现的是风骨、是灵魂、是内涵,亦即其人文精神。二者相生相济,或有轻重之分,但总不可偏废,偏失一面,皆不成其为大家。
艺术的存在,首先是要以艺术的方式感动人的。具体于书画,经由视觉的感染而悦目养眼之外,还应深入精神的层面而怡情养心。这说起来是个常识性的认识,但在这多年的当代中国书画界,却已渐渐成为一种日益缺失的稀有元素。
身处一个看似多元实则杂语丛生而空心喧哗的时代,大概每一个依旧持真善美为价值准则的人都会感到,在这样的时代语境中,无论文学还是艺术,拨开浮面的热闹后,真正能让我们感动的东西真是越来越少了。
在无数成名或当红的画家那里,由于市场的驱迫和功利的诱惑,他们出手的所谓“作品”,总是会分为“创作”与“行画”来不同对待的。这样的“画法”,拼的是“名头”,玩的是“技巧”,经营的是画外的工夫,创作主体已然心不在焉,又何谈以作品感动于人?
心理机制的病变。
一是执迷于观念演绎以求“创新”,以显“先锋”,实则“空心喧哗”,开了些无根的谎花;
一是沉溺于惟情趣是问的泥沼,自赏自娱,看似超脱,实为抱残守缺。
二者的共同点,皆在于弱化生命体验、生存体验及个在的语言体验,淡化人文内涵与精神质地,所产生的作品,也便大都好看不耐看,并难免大量的自我复制或成为他者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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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产出”太多舍本求末、以“流”为“源”,由“流”中取一瓢勾兑而成的“鸡尾酒”式的所谓“现代作品”,难得潜下心来索根求源,从各类艺术语言的根部追寻起而后求变、求新、求创造性的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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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代的迷失——媚俗与观念“结石”,正无可避免地造成新的遮蔽也便同时呼求着新的探索。
这探索不再是一味求新求怪,而是立足于整合的原创,更有赖于艺术家自身主体精神的重建而后求语言的再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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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发生学角度看,艺术创造大体不离以探索而求创新和以守成而求经典两个路数。
前者的主旨或核心价值,在于为艺术发展提供新的可能性路径;
后者的主旨或核心价值,在于为艺术发展提供经典化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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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性”不等于“经典性”。
当代艺术界唯创新是问,其实多以浅尝则止,或成了西方观念的皮毛演绎,或沦为各领风骚三两年的角色出演,少有将“可能”真正再冶炼为“经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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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不易,守住探索中所得的一点与众不同的个在发现,将其扩展并稳定为一种有方向性的创作,进而成规模、成重心而高标独树,更其不易。
需要一点如我们的前辈艺术家以及古人那样的“风骨”和“静气”,潜沉修远,孜孜以求,方有大成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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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大师级的艺术家,是经由其开宗立派式的创造,改变了他所从属的艺术门类之命运乃至发展方向的人物——历史由此重新书写,而真正的大师依旧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无涉浮躁时代之虚构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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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多的时候,艺术之于真正的艺术家们而言,有如生命前行的脚前灯,照亮的是艰难或寂寞岁月中,独抱艺术良知和理想人格的人生路程,先温暖了一己的心斋,复感动所有尚葆有一份真善美之精神追求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