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侠之气——看杜月涛的画
■刘骁纯(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著名美术批评家)
月涛以“侠”称。“侠”构成了他人艺不二的特殊性。
就杜月涛的艺术风格来讲,我更偏爱他的一批花木大写意,这些画文中带野、豪中兼霸、壮中含狂、雄中藏谲,这恰是他草莽侠客式的人格精神的外显形式。
这些画的确有某种冲击性和启示性,这突出表现为扑面而来的画面气势——一种摄人心魄的豪侠之气。这股活脱的豪侠之气,比完美无缺更重要。完美可以在继续努力中求得,而气势却可遇不可求。观今日画坛,常憾二病,一为气衰势弱,一为故作大气。气势撼人者虽有人在,但并不多得。
大写意绘画不同于其他绘画。如果拿雄伟的写实山水画与大写意绘画进行比较,前者气势半在对象,后者气势全在主体;前者气势可在不断塑造对象中逐渐获得,后者气势只能在神满气足时一挥而就;前者并不要求笔笔见势,后者却要求笔随势转、势随笔腾。因此,大写意绘画中作品的气势与人格的气壮具有极高的一致性。人气不壮,求势必作。
月涛酷爱艺术却求学无门,出身寒微却心高于天,命运多舛却不安命。对他来说,安命比死亡更无法容忍。于是他不择手段地拼命挣扎,他由此而侠,人生由此而大起大落,侠气由此而渐壮渐充。蓄之既久,其发必猛,当其泄之书画时,便顾不上古法新法,一任其由笔端急倾而出。
这里丝毫无意贬低“法”的意义,法是势的依托,气在形中,势在法中,离开法则气乱,气乱则无所谓势。势在对法的控制与反控制的冲突中才能构成内在的紧张和骨力,才能构成内聚中的扩张性,才能结结实实地展开。我之所以偏爱杜月涛的写意作品,便是因为这些画更能显示他在任意抒泄中的控制力,更具有向控制与反控制更大冲突推进的可能性。
与现代生活相应的现代气势,是文人画现代转型的突破口,与此相应,必然会引发出一系列关系的根本调整和颠倒,“把玩笑韵”的至尊地位必然降格,转化为气势第一、形质第二、韵律第三;远观第一、近察第二、细品第三;胆识第一、修养第二、功夫第三;布局第一、造型第二、笔墨第三。杜月涛的创作便是一个实例。
并非可以无视笔墨,只是改变了它的位置。在杜月涛《秋艳更风流》、《清莲》、《待到天明汝不啼》、《映日荷花》、《盛夏图》、《荷塘》、《旋律》、《秋之律》等作品中,豪壮的笔墨固然重要,但首先撼人的还是画面的大块构造,即传统画论所谓的大处落墨的“布局”、“布阵列势”。他喜欢充实饱满的画面结构,无论是方幅还是立幅,常大胆地把视觉中心推到上边角而求虚中之实,在大笔大墨的充实部分他又常留大白而求实中之虚,由此力追大实大虚;他喜欢梁柱式结构,以横直框架构成稳定的力量,但方中求圆以强化内聚与外张的冲突,正中求斜以强化稳定与动荡的冲突,由此力追大静大动;他的墨象不让边框,横扫纵抹常冲出边框,与此相应,画外物象也冲入了画内,由此在限与非限的冲突中力追大开大合。
杜月涛的艺术道路可视为延续文人书画传统而求新变的路向(与叛离文人书画传统而求回归的路向相区别)。如果没有胜于古人的气势,这一路向难有希望。正因为如此,我寄希望于杜月涛的未来。
1996年10月17日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