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有形似 握手已违——信鸽书法漫议

　　■成联方（云南大学副教授、书法博士、硕士生导师、中国书协会员）

　　刘熙载在《书概》里讲到司空图《二十四诗品》比庾肩吾《书品》对书法更有指导意义，因为《书品》仅为古人标次第，而《二十四诗品》能为书家陶胸次。“脱有形似，握手已违”出自司空图《二十四诗品》的“冲淡”品，其意思是“似乎存在某种形象或踪迹，但是，一旦想进一步把握或者追寻的时候，却如淡云清风一样什么也不见”，这种境界就是冲淡。

　　之所以用“脱有形似，握手已违”来描述信鸽的书法特征，是因为信鸽的作品在章法上疏朗淡雅，似魏晋风度、似杨凝氏、似弘一，好像都似，也好像都不似；结字上活脱潇洒、随意赋形、正奇相倚，似二王、似宋人，好像都似，也好像都不似；用笔随意无滞、随势而生，线条文而不弱、棉里裹铁，似古法又似今法。这一切皆如芙蓉初发自然可爱，所以，用“脱有形似，握手已违”来形容信鸽书法风格最为贴切。虽然似可说又似不可说，但我还得说，否则对信鸽作品的解读就不能深入下去。

　　信鸽虽然诸体皆善，但我最喜欢其行草和小楷，行草在二王的基础上融赵松雪、白蕉以及日本书风、禅僧书风和当代书风于一炉，这种“采来百花酿家蜜”的精神正应了孙过庭所云“古不乖时，今不同弊”的取法之道。信鸽的小楷写得通透活脱，在魏晋的基础上加入了元代画家倪瓒的风格。大家都知道倪瓒艺术风格正是其“亭下不逢人，夕阳淡秋影”所表现出的“寒林萧索，冲淡平远”之特征，但信鸽仅吸收倪瓒冲淡平远，更以清新代替枯寒萧瑟，从而形成的满面清气，既表现出士人的积极、文人的恬淡，也表现出禅家精神的萧散。张怀瓘云“不由灵台，必乏神气”，信鸽作品全出于灵台，在有我无我之间，此乃学书人之最佳状态也。

　　我常常跟别人说信鸽将来必然成为一流名家，原因有几点：

　　第一，具有极高之天赋。最近几年，信鸽入国家级展览10余次，如由中国书协举办的全国第二届草书艺术大展、全国第二届青年书法篆刻艺术大展、全国第十届书法篆刻展等等都是全国最顶级的书法大赛，高手云集，竞争残酷，能在此类大赛中屡屡折桂，说明信鸽创作实力非比寻常。信鸽才20多岁，取得这些成绩正说明其极具艺术天赋。

　　第二，并兼学术研究。年轻时候就取得骄人成绩的书家不在少数，但几年以后多数遂默默无闻。历史上的一流大家皆学术淹通、横贯古今，且能截断众流，一技之徒岂能比尔？如果缺少对中国文化之深层思考和研究，那必然似“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一般。这绝非耸人听闻，仅举一例就足以说明学术研究在书法创作中的重要性。比如文字学，篆书、篆刻这种古体字的创作离不开它自不待言，草书创作也必然要遇到文字学问题，如字型变化尺度的把握、笔画借代、省简等等问题，如果没有文字学知识，只能照葫画瓢甚至鬼画桃符而已。一代学术大师黄侃在《文字声韵训诂笔记》中所云“破坏草书之体，始于张旭。苏轼作草书，尤以意为之”，只要打开张旭、怀素以及宋以下的草书作品一一比勘，就能完全证明黄侃此观点不虚。想一想，如果没有文字学知识，怎敢遑论对草书创作有所推动？另外，即使较为通俗的行楷书体也要遇到文字学问题，深谙书道者必知其中缘由，没有文字学基础，恐怕行楷创作仅仅“殆同书抄”而已。信鸽常常和我一起讨论文字学、诗词、古典哲学，每每有所发现，这良好的学术基础将使信鸽后劲十足。

　　第三，信鸽是温州人。世人认为，温州人都是生意人，个个赚钱本领高超。其实，温州自古以来文人多多，如宋代永嘉学派代表叶适、清代朴学大师孙诒让、一代词宗夏承焘、篆刻大家方介堪、现代中国考古学奠基人夏鼐等等皆名震寰宇。在这块土地上还诞生了永嘉学派、永嘉四灵；中国山水诗鼻祖谢灵运在任永嘉太守时期，由于受到温州地理环境、人文风俗的影响，其诗歌达到了鼎盛。这些例证都说明温州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这良好的“地气”必然滋润了信鸽的禀赋。当下温州富翁甲天下，可以说是一个全民皆商的地方，在这块土地上生存的人敢于从事书画专业，那一定是足够相信自己通过这一职业立身立家立名。所以，客观现实推动着温州的书画艺术家必然走向全国、走在艺术界的前列。

　　第四，信鸽为人平实真诚，坚毅果敢。但凡历史上的大家多为志士，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多为有担当的人，他们常常具有超人的毅力和博大的胸怀，不为小恩小惠而动。信鸽常常和我一起针砭时弊、忧思泉涌，不仅对艺术关心，还对古典文化的未来关心。

　　第五，信鸽视书法为生命。信鸽常常跟我提及他的这一人生抱负。当我听到信鸽说“我很不满意目前的作品，几乎想把它们全部撕掉”的时候，我知道这时候正是艺术水平质变的时候；几次和信鸽一起看展览，刚一进展厅就听到信鸽说“我的冲击力不够，必须改”时，我知道信鸽正在不断抛弃旧我、创造新我。每有这样一次交谈，我心里都知道信鸽必将很快又有进步。

　　以上5点是经过对信鸽的人生、书法进行严格分析而来，如此，能不相信信鸽将成为一流名家乎？

　　现在刊登的这些作品，比以前的更加平和安静、恬淡自然，一片天机，完全表现了其灵魂深处的透亮与纯粹。境界已是今非昔比。不看好信鸽也不可能。

　　这些就是我对信鸽目前书法的点滴感想，表达出来是想向诸多方家求教，同时让我们一起为信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