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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54版:展事

积健为雄:展现东方艺术价值观

周韶华先生访谈

  积健为雄:展现东方艺术价值观

  周韶华先生访谈

  采访整理 庄燕琳 俞越

  记:您每年都会以不同的形式推出您的规模不等、学术取向不同的展览,请问,您自己认为这次展览的主题“神游东方”跟历年的展览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周韶华(以下简称周):这次展览是我近30年来总结性的一次展览。从我历年各种各样的系列中挑选出4个大的系列,每个系列里又细分了一些子专题,把我30多年来有代表性的作品和想法,作一个综合性的呈现,借以展现我所理解的东方艺术价值观,体现我所总结的当代东方艺术面貌和风神。

  记:是把以前做过的系列展览中的作品挑选出来展示?

  周:以前展现的都是单个的东西,比如“汉唐雄风”单元、“大河寻源”单元、“荆楚文化”单元……总体来说,这个名为“神游东方”的展览涉及到的历史跨度很长,从原始文化一直到商周、先秦、汉唐到当代,是一个大的历史脉络。从中也可以看出我主要的艺术追求和艺术表现手法。这几十年来,我的主导思想就是把中国画的古典形态转变为现代形态,比如古典形态中作为符号如仰韶文化或荆楚文化的图腾和精神,我用什么样的现代表现手法去表现,通过展览可以看出我的努力和已经实现的阶段性成果。我希望通过这个展览,内行人一看就能明白,我的创作是与传统的山水画是不一样的,是现代形态的山水画创作。

  记:您对东方精神是怎样理解的?

  周:我所讲的东方精神是雄伟壮阔的精神、崇高大美的精神。中国传统文化中讲的“气韵生动”,气是崇高,是壮美;韵讲究一种韵味,是阴柔之美。中国文化不光是单面的,中国5000年的文明,它的构成非常丰满,我强调的是崇高大美,我认为这能代表中国的强盛、崛起的民族精神。中国文化也讲柔美、秀丽、宁静的一面,我的作品也有这种成分,但主流方面还是追求雄壮美、崇高美。特别是我们现在要讲民族崛起,民族的精神就应该非常振奋,非常有爆发力,强调视觉冲击力,讲究壮丽,我的作品中很多是强调这方面的东西。

  记:中国画历来有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和审美标准,在审美上偏向意象,表达方式上崇尚写意,在这个基础上,中国山水画如何注入当代性,如何诠释当代精神?

  周:当代精神不是无中生有的,我主张从现实进入历史。5000年的中国历史,每一单页是不平衡的,有的时候是非常强盛、威武,有的时候也是很虚弱、四分五裂,我选择了中国最巅峰、最辉煌历史时期的文化艺术来借鉴,通常这些作品的精神是非常饱和的,它的整体精神是非常雄强的。拿它做为一个文化参照、一个范本,在它的基础上再重构,再创造,把历史的辉煌变成一个文化资源来帮助我们丰富当代的文艺创作。我主张文化要寻根,因为我认为,从根里长出,从很深厚、肥沃的土壤里长出来的东西才是很丰厚很饱满的,就不会单薄和孱弱。

  记:我们当代的很多画家比较关注自己的小情感,画的东西比较突出个人意趣,而您的作品表现大美,有很深的民族情节,您认为当代的画家应该有怎样的社会担当。

  周:艺术语言过去常分南北宗,崇尚南宗,贬低北宗。我们现在回过头来看荆浩、范宽等,五代、北宋是讲究雄壮美的,讲究整体性的民族精神。在文人画兴起后,就慢慢走到一个比较窄的地方,只讲个人的精神生活,整个民族雄强的、伟岸的精神反而淡化了。当代的画家,不光是年轻人,甚至也有很多年纪大的画家,他的作品中没有体现5000年文明的一个容量和厚度,没有培养自己文化艺术的根,有的缺文化,有的否定文化,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所以他就变得非常单薄。我们仔细回溯一下西方现代派的衰落,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虚无主义,虚无主义否定文化的同时,也否定了他自己所追求的文化本身。没文化支撑,就没有内在的东西,最后就否定了他自身。所以说,不能拔根,要培根、要扎根、要寻根。

  记:以前的、特别是明清的文人画多是自我娱乐、消遣的方式面目示人,是一种“小我”的表现,现在的画家有着相当体量的社会担当。

  周:文人画家产生的这种小我,有一定的历史渊源。元代从一个游牧民族打进中原后,他的一种屠城政策,汉人非仕途无门,逼着很多文人只能隐居山林,寻找自己生存的小空间。这就使这个“我”变成一个单独的“我”。然而,我们来研究汉唐文化,就能发现,文化艺术不是一个单独的我,是大我,尤其是汉代的艺术,如霍去病墓那些雕刻,都是大我,不是单独的我。“我”有单数的我和复数的我,复数的我是大我,文人画走到后来走到了单数的小我,它就跟现在的时代精神不相符合。

  记:您的现代水墨画,跟古代的很不一样,谢赫六法中,以气韵为最高标准,您的作品完全可以用气韵生动来评价,对现在艺术家来说,对气韵营造应如何把握?

  周:对气韵的把握跟文化发展有很大关系。在唐代的张彦远时代,民族到了繁荣富强的时候,他自己掌握的文化是非常丰厚的,他的文化理想也是很崇高的,他总结出来的东西到现在来看,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他们意识到,中国绘画从尚形到尚意,经过了漫长的历史发展。最早的时候文人画是尚形,画什么东西就是描绘,包括唐初的时候也有描绘的成分,还没完全脱离尚形。到后来张彦远提出意在笔先,就讲到了意象,尚意,作品最高级的东西就是“意”。在这之前,顾恺之就已经提出了传神论,传神论不仅仅满足于写形,写形是为了传神,以形写神,把神作为最高追求。但“神”靠什么,形就好像是气,承载着神,不承载着神,作品就不成功。顾恺之非常伟大,他提出了一个传神论,再一个就迁想妙得,他提出艺术的功能,就是迁想,移情,可以举一反三,由一个想到另一个。时代的发展就是一步步这样走过来的,最早的画还不是文人来画的,基本上都是工匠来画的,所以尚形比较多,尚意较少。后来文人参与,唐朝到汉以后,魏晋南北朝时期,文化才开始向上走,真正进入文化状态。我觉得现在我们画家最大的问题就是文化缺失,没有受到很好的文化教育,自己也没有很好地进行文化武装,好多人读书读得少,对中国的经典没有进去,甚至都没有读过,这是非常大的缺失。我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就是《严重的问题是文化缺失》,不管是画写意也好,你标榜写意,那你有写意的文化精神没有?有的人说自己画的是国画,但对传统理解东西基本上是表面的、碎片的东西,真正中国画传统的是历久弥新的中国人文精神。

  记:这种现状是如何改变的?我们现在中国画创作的症结又到底在哪里呢?

  周:还是要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深度的再认识、再理解。现在很多人画的中国画,在慢慢地趋向写实。本来写意文化应该向更深的层次去深入,结果现在人文也好,物象也好,完全讲它的物质结构,把对象物理化,做一种模拟自然的处理,就不是用写意的、传神的方式来延续中国画。现在大展里的好多作品,画得很精致、很写实,受西洋画的影响,素描加水墨,这不是写意文化,不是中国传统文化,不是东方艺术精髓的延续和拓展。

  记:请谈一下历年来您绘画题材转变的心路历程?

  周:我们知道,用自己的眼睛可以看到可以到达的那个地方作为一个消逝点,是焦点透视,那个消逝点再一远就看不到了。我曾经做过一个展览叫“大风吹宇宙”,我就是要超时空,本来中国画是空间艺术,它没法表现时间,时间也就定在早中晚、四季,他就不能从一个宏观宇宙来表现,这边夏季,那边是冬季,而且地球上不同地方的温度也不一样,我在那个展览中试图要超越时间和空间,要画到银河系、星系外、三界九天外,超越时空的概念。历史长河是无限的、无始无终的,总是定在一个点上,定在一个视线以内,这个空间就打不开。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有一个非常大的区别,西方是越分越具体的,而中国像老子的哲学,最后是一个混沌体,大象无形。一朵云彩是有形的,真正的宇宙是无形的,用中国的哲学来说就是气,大象无形就是气的本体。

  记:请问您对东方特别是中国画和西方艺术持怎样的态度?

  周:对中国画传统的理解,一个是看古人的艺术作品,还要看很多中国的经典著作。我们不能忽略《老子》、《庄子》,因为要理解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写意文化,不学《老子》、《庄子》,你就完全理解不了中国传统文化。像谢赫的六法“气韵生动”,或者是宗炳的《山水序》,是非常重要的中国画美学,包括后面的荆浩的《笔法记》,都是有中国美学的道理在里头。不懂这些,光看画面还是理解不了。我觉得真正读懂了庄子理论,刘勰的《文心雕龙》、宗炳的《山水序》、荆浩的《笔法记》,对中国画的理解,画中国画的境界就完全不一样了,对深层结构就会有个理解。对于东方和西方艺术的态度,我总结我自己是这样的,一面是跟5000年的文化对话,起码在自己脑子里有一个源远流长的一条线;另一个是面对人类文化,也就是和西方文化对话。通过对话, 我们了解到西方的艺术语言符号是块面、色彩、构成,中国画艺术形式是点线、水墨、章法,你怎么来进行对应、交融、合成,变成一种东方文化形态,这就是摆在每一位中国画家面前的课题——把中国的点线与西方的块面、东方的水墨和西方的色彩、中国的章法和西方的构成,想办法进行融合,进而通过什么样的形式把这些等等因素融合起来,并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这恰恰是中国画的魅力之所在,同时也是中国画在当代存在和发展的必由之路。


美术报 展事 00154 积健为雄:展现东方艺术价值观 2013-12-28 美术报2013-12-2800010;美术报2013-12-2800012 2 2013年12月28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