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后语
画为媒
■张瑞田
记日记,记录与朝鲜画家们在一起的日子,是在意的一件事。2011年,10位朝鲜著名画家来到中国,我们在大连金石滩住下来,开始画画。我与李晨教授共同策展的第一届中朝著名画家交流展,在风景绚丽的金石滩,走出了第一步。
我爱读日记。时间深处的希冀与叹息,可以在日记中感受到,这时,旧时代的滚滚红尘、风花雪夜,就会迷住自己的眼睛。日记,是中国化的散文,是客观化的散文,是不容易堕落成工具的散文。作为散文的热爱者和写作者,看重日记的真挚与闲适。在金石滩,我与朝鲜画家们看云看雨;李晨来了,我们还会齐唱朝鲜歌曲,讨论画作的风格,画家的特点。浓缩在一个特殊时空中的日子,我们如初恋一样迎接朝阳,落满金黄的银杏叶的小路,应该记得我们的昨天。
收藏家韩召善先生也常到金石滩来,他对朝鲜美术有一种特殊的热爱。我依然记得他看朝鲜画家画画的表情,目光直直的,嘴角会随着画家的画笔抖动。站在画家的身后,一站就是两个小时。李晨是韩召善先生的知音,他说,画,能够让他心无旁骛。
本来我们可以在金石滩度过一个美好的晚上,遗憾的是,我们与韩召善先生仅仅通了一个电话,次日,他从大连飞往日本后,心脏病突发,步入了自己人生的不归路。李晨把噩耗告诉我,他说,这是不能接受的消息。李晨很难过。
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有艺术眼光的人走了,我们还要坚持。在坚持中,表达我们对韩召善的怀念。
常常一个人走在金石滩寂静的小路上,看着满天的星斗,我突然感觉到,这个苍凉的地方,有点像上演悲剧的舞台。
几天以后,朝鲜画家也掉入悲痛的深渊,他们的领导人金正日先生也步入了不归路。
朝鲜画家放下了画笔。身染疾病的著名画家咸成哲,没有因为中国医生的精心治疗恢复健康,他回到祖国的第3天,也与世长辞。
悲情金石滩,我与李晨依旧坚持。
为了我们的诺言,为了逝去的韩召善先生与咸成哲先生,我们有责任把第一届中朝著名画家交流展办好。
有时,还去金石滩,今年夏天,我与李晨在当年住过的酒店喝酒,我们的心依然沉重。
这样的生活场景,记入了日记。每当想起往昔的岁月时,自然翻开日记,看看自己不平坦的昨天,意志会坚强起来。
不愿意与昨天分裂,我们去朝鲜的兴趣不减。去年秋天,我与李晨陪同韩国贺先生、修国利先生往朝鲜访问,一路上,我们一致认为,把中朝著名画家交流展持续下去,是有意义的事业,对一个主权独立国家美术家和美术作品的关注,该是中国人有水准的文化判断。
与平壤万寿台创作社达成协议,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在营口会合,那时,朝鲜画家的笔,能够为营口的春天带来新的色泽。
我的日记,再一次出现了朝鲜画家的身影。
陈释,一位朝鲜青年,一位智慧的有才华的青年,带领9位平壤万寿台创作社的画家莅临营口。他们对营口不陌生,陈释与我们经历了金石滩的阵痛,他对大名鼎鼎的韩召善的突然辞世深为悲痛。他到营口不久,就与朝鲜画家们去为韩召善扫墓,他对我说,2011年的金石滩,是一生不能忘记的,今年来营口,还希望去那里看看。我答应了,我说,我们一同去金石滩看看,有意义。
我们是研究画吗?是研究展览吗?是,也不是。人与人的渐行渐远,人与人面对艺术的真实心境,人的遭遇,还有种种不确定性,让我们顿悟。其实,人的一切,都是在追寻人的归宿。我靠文字修补人生,李晨靠画笔描写人生,两种不同的问思方式,到达的一定是一个目的。
营口,于我不是陌生的城市,但,不是熟悉的城市。风光迤逦的城市,有历史人文的城市,必定有魅力。亲近营口,是必然的选择。于是,在营口期间,继续写日记。
朝鲜画家与我一样,住在营口,感觉新鲜。营口从北往南发展,第一条马路叫一线,第二条叫二线,第三条叫三线,以此类推。一线,二线,三线什么的,是东西走向的,道路宽阔,商业繁华。自北往南的马路,有一条路叫盼盼路,这是以盼盼集团的名字命名的,由此可见盼盼集团对于营口的贡献。我们是沿着盼盼路到达营口的,这条路是韩召善先生指引的,我们来了,他却走了,我们极度悲伤。
营口人的祖先是金牛山人,了不起,是26万年前的“智猿人”。我造访了金牛山,看到了金牛山人的头盖骨,嗅到了远古的气息。我登上了金牛山,四周遥望,感觉到已经离开我们的韩召善就是金牛山人的现实体现——勇敢、智慧,以自己的聪明才智,书写了光辉的一页。我还去了盖州,谒拜了沈延毅纪念馆,这位书法名人,当然是营口的代名词。老街、西炮台、楞岩寺、熊岳,一一拜访,如同少小离家的游子,需要熟悉家乡的一切。
朝鲜画家对营口的兴趣日渐浓烈了,我与他们东走西望,似乎看不够这座海滨小城的朋友和风光。营口人是讲义气的人,他们知道朝鲜画家要在营口做客3个月,就把数百斤的“八大散”运过来,他们说,营口的酒好喝,让他们喝够。
李晨是营口人,他常回来与朝鲜画家交流。有时谈画,有时谈音乐。谈音乐时最逗,多才多艺的李晨谈着谈着,就会放声歌唱。朝鲜画家受到感染,群情激动,也一同高唱。
营口,还是营口。回北京时,有人问我,哪一座城市让你留恋,我脱口而出:营口,还是营口。
记日记,其实是写散文,只是没有写散文时的一本正经。我看重在营口生活、工作的岁月,以及在生活、工作的过程中结交的朋友。那些博闻强记的朋友,也许不够深刻,但智慧、深情,也许不够英俊,但潇洒、大度。这是珍贵的品质,在某种程度上来看,他比地位、金钱、荣誉更可贵。
年轻的韩国贺给我们搭建了一个坚实的平台,使我们得以在营口看到如此之多的精致,一生难忘。我的日记,记录了我在营口的所见所闻,记录了朝鲜画家——有可能是到达营口的第一批朝鲜画家是如何描绘营口的。
远方的朋友请你留下来,这是一种虔诚的愿望。我们不可能把朝鲜画家们留下来,但我们把他们的画留下来了。想他们的时候,看他们的画,就会想起昨天的一次聚会,一次雅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