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应该“拉开”
——《中国花鸟画创新研究》序 (节录)
■陆景林
中华文化之所以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一个十分重要的特征是包容并蓄,形成了同一性和多样性相结合的发展态势,并因此具备了强大的同化力和顽强的生命力。
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儒学经过董仲舒的阐发,使儒、佛、道三教并存的宗教格局开始形成。当然我们不否定佛教和儒家文化,和道家却是产生过碰撞和矛盾,有时甚至存在尖锐的对立。经过磨合,中华文化还是接受了佛教文化,包容了佛教文化,从而使佛教成为中国化,使佛教文化成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也就构成具有中国特色的三教文化。
从古代释、道、儒三教合一的哲学思想看,中国文化的包容性,恐怕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所无法比拟的。比如佛教从印度传播到中国,并在中国扎根的例子,是世界上唯一没有介入武力征服的文化交融。据历史记载,中国唐朝为当时世界上疆域最大、经济最富、人口最多、政治体制最健全的社会。当时在首都长安,街上外国人比中国人都多,不但没有出现像其他国家发生过的那样采取排斥,甚至把其他宗教人士视为异教徒而出现暴力仇杀的排外事件发生,而且一些国家的遣唐使、留学人员还做了朝廷的命官。这与中国人的敦厚、以诚待人的性格有关。经济实力是攥在手里的钱,文化基因是融在血液里的性格。这是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中形成的性格。秦统一中国前,诸侯争霸,各持一方,秦统一中国,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使中华文化以兼容天下的生命力而勃发,由此奠定了中华文化的包容能力。纵观泱泱中华文化历史进程,许多外来的、外部的文化都被消化、吸收、移植为中华文化的因子。除了前面提到的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也在中国扎根和得到发展;除了宗教信仰,还有服饰、生活方式、娱乐形式等方方面面。比如我们称之为民族乐器的琵琶、胡琴等,是引进的;比如改变了长袍大袖秦汉服装样式的,就是胡人的服饰等等。除了生活,中国的语言中吸收外来词汇的例子也很多。包容性使中国文化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以至于把炮舰开到中国、把刀驾到中国人脖子上的列强也清楚这是个无法征服的民族。从另一个方面讲,包容性体现了中华民族肯学习、善借鉴的能力和品格。这是我们能够追赶世界发展潮流,能够屹立在世界东方的内功。相比较一些动不动就以赶杀外国人来发泄排外情绪的国家、没有某种食物就有亡族之忧的民族,中国从古至今没有过任何形式的排外、拒外行为出现,中国人真的是世界上最能够包容天下的民族。
这种民族的包容性,当然也淋漓尽致地表现在中国的绘画艺术上。我们不但从古代的丝织画、唐代的壁画、宋元的工笔画、明清的写意画等等载体上,看到了大量外来文化的元素,而且也看到了在中外文化的交流与碰撞中,通过历代如:魏晋隋唐时期的“凡学东渐”;宋元时期的“院学兴衰;”明清时期的“中学西传”;以及近代的“西学西渐”等等,这些中国绘画史上的几次大的中外文化交流与碰撞,极大地推动了中国画,包括中国花鸟画的创新与发展。这些,在后面的章节中,将作较为详细的阐述。
进入政革开放的新时期以来,中外文化的交流进入了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高潮。这也为中国花鸟画的创新发展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良好契机。特别是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画的理论研究和创作出现了百花齐放、繁花似锦的局面。文化创新问题得到了国家前所未有的高度重视。于是中国画的创新发展问题也就成了学术界争论的焦点,例如如何界定和处理传承与创新的关系?如何评判艺术流派?艺术家的职业精神如何体现?等等学术课题摆在了中国当代美术理论家和画家的面前。
无可讳言的是,尤其是对中国画笔墨的传承与创新问题,依然是争论焦点中的焦点。其实,在历史上,对中国画笔墨的因循守旧和刻板模仿在20世纪30年代就有人作过猛烈的抨击。认为中国画的发展巳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末路。现在只不过是旧题重提。但综观中国画的发展史,中国画的发展正是在剧烈的争论中创新前行的,有些偏激的言论,也是意料之中,并不奇怪,而且对于开拓思路,不断探索,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20世纪30年代,对于汉字的改革,鲁迅就提出过要向表音转化;到60年代国家推行汉语拼音,但也只能算作辅助手段,到80年代,有部门推广世界语,现在好像有点销声匿迹了。而现在随着中国的经济发展、国力强盛、文化发展,汉语、孔子学院等等反而在世界各地纷纷兴起了,连外国小孩也捧着方块字学汉语了。中国文化的民族性真是太顽强了。
20世纪30年代,也有学者认为绘画艺术的走向,必然“世界趋同”。但我现在可以说:“未必!”因为世界的多样性,才是竞争,创新、发展的原动力。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一种花,无论它是牡丹或玫瑰,无论这朵花怎么好看,那离世界的消亡也就不远了。
因此,对于外来文化应该取其精华、舍其糟粕,对于中国画民族传统的创新,应该是扬弃而不是抛弃。与西画的关系不是“同化”,而是应该“拉开”。
令人欣喜的是,我们看到,自改革开放以来,画坛上出现了一大批锐意改革创新的中国画画家和群体、一大批面目一新的作品,可谓是一片推陈出新、百花齐放、繁花似锦、姹紫嫣红的繁荣景象。就创作技法而言,有从平面走向立体的,就风格而言,有形式与色彩的异变和色彩与水墨交融的异变,就意象而言,有抽象、变形与抽象和写实交融的等等不一而足,很多都采取“拿来主义”的方法,洋为中用,西为中用,而又不失中国画民族性的根基。
同样一幅牡丹,为何有的千人一面(我们常常在画廊、地摊所见的那种经反复模仿、复制的,让人一看头都大了的,被称作“商品”画的那种),俗不可耐。而有的却彩墨淋漓,赏心悦目。同样的为大众所喜爱,具有富贵吉祥寓意的题材,同样的一枝笔,为何有如此大的差异?关健就在于作者有没有哲学思想、文化素质(包括文学修养、美学理念、书法功底)和创新精神。
21世纪,对于中国画家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进入新世纪前后的中国画的理论创新与突破陈规的创作实践,是中国美术史上的一件大事。一个优秀的画家也许可以满足于技法的娴熟完美,在既有的领域里毕其一生精力抵达某个高度。而一个重要的艺术家则不能停留于此,他必须提供新的艺术观念,开创新的艺术审美潮流,改写一个时代的艺术方向。我相信这句话:“越是民族的越能走向世界”,中国画作为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绘画艺术,应勇猛地走向世界,傲立于世界艺苑之林。让中国的文化艺术的软实力,与正在迅速发展的经济硬实力相匹配,这正是我们所要努力和希冀的。
(由书画家、作家陆景林撰写的《中国花鸟画创新研究》,是我国第一部较为系统研究中国花鸟画创新发展的专著,近日巳有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全书18万余字,图文并茂。该文较为详细地阐述了中国画的概念与定义、中国花鸟画的起源、创新与发展;中国画与象形文字、书法的“同源”关系;民族性是中国画之魂;中外文化交流与碰撞是中国花鸟画创新发展的动力等。
陆景林现任绍兴市美术馆馆长、研究员,已出版的美术专著有《中国美术史上的山阴现象与现状研究》、《绍兴书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