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传统 勇于突破

　　——访杭州黄宾虹学术研究会名誉会长姜宝林

　　■本报记者 夏超

　　记：黄宾虹是一位在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上举足轻重的大师，请您谈谈黄宾虹先生的艺术特色。为什么他的艺术对于中国画的发展具有如此重大的作用？

　　姜：今年是黄宾虹诞辰150周年、逝世60周年，他虽然是安徽人，但是出生在浙江金华，并且在杭州度过了一生中最后的时光，所以黄宾虹的艺术和浙江这块土地是分不开的。黄宾虹是一位学者型的艺术家，他的知识非常渊博，涉及到各个领域，并且都取得了辉煌的成绩。他用尽毕生的精力为中华民族艺术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给后人留下了巨大的精神财富，这在近现代艺术家中是非常少见的。

　　黄宾虹艺术成就的首要因素，是他极其整体的团块结构所构筑的强烈形式感，像雕塑一样具有震撼力和冲击力。这是其作品区别于他人、首先夺目打眼的重要原因，也正是当代不少人努力追求的现代审美取向。笔墨是中国画基本的语言，黄宾虹可以说是笔墨集大成者。他把历代的各种笔法、墨法进行梳理、综合，成为他自己的笔墨语言，总结出了五笔七墨。黄宾虹笔墨体现了一个“活”字，就像和面做馒头一样，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再加水，反复进行，直到最佳状态。在黄宾虹光怪陆离、变化莫测的笔墨世界里，其精髓就是“骨法用笔”，就是一个“写”字。这个写字是以高深的学养、深厚的功力和熟练的笔墨技法为依托的。那些以现代物理手段制作的肌理与黄宾虹是不能同日而语的，这就是中国画的民族性之所在。

　　在黄宾虹的山水画里，艺术语言的高度统一和单纯是其艺术的一个重要特征。其艺术语言的基本单位是短线条，由这些单纯呈松散状态的短线条组合成平面的笔墨团块。黄宾虹注重的是大对比，在单纯中求变化。在他经营的团块结构里，简单的远山与大面积浓墨密笔的近山，就是墨色浓淡、线条疏密的大对比，效果整体而强烈。在这大块的墨色中，是黄宾虹极尽笔墨变化之能事的自由王国，他的全部学养都尽情发挥于此。

　　黄宾虹全面继承、把握和发展了中国画民族艺术的精神，把中国画艺术推向了一个高峰。这个高峰既是文人画的高峰，又开创了新中国画的一个高峰。我们不能只看到黄宾虹继承传统的一面，还要看到他创新的一面。黄宾虹早年重复古人技法的画作只是前期积累，是为了继承前贤并筛选优秀的部分来营养自己的机体。他在古典传统绘画的基础上，大胆实践，勇于突破，这点是最难能可贵的。他能把古老的中国艺术推向一个新的阶段，关键就在于敢于突破。艺术突破对于维持艺术家的艺术生命力来说是最重要的一点。只有突破才能推动中国画的发展，只有突破才能建立自己的学术地位，才能开宗立派，才能成为一代大家。光有继承是不够的，继承是基础是手段，不是目的，目的是创造。黄宾虹的艺术既继承传统，又有自己的艺术突破。

　　记：您觉得在当下，我们该如何继承和发扬黄宾虹的艺术？

　　姜：我们要从研究黄宾虹的艺术中，学习他对中华民族艺术的担当精神。黄宾虹的一生不是一帆风顺，而是比较坎坷的。他的艺术并不是为了金钱、名誉、地位，而是为了把中华民族的艺术向前推，推向新的阶段。他在美术史上是一个承前启后的大师。

　　他能集百家之长而独善自己，这也是他的过人之处和天赋所在。因此，我认为学黄宾虹应在研究其内在规律，而不在追求其貌似。黄宾虹的艺术是传统演进型而非中西融合型，但他却具有极开阔的思维。黄宾虹对西方现代艺术并不一概排斥。他认为：“画无中西之分，有笔有墨，纯任自然，由形似进入神似，即西法之印象，抽象。”又说：“欧风东渐，心里契合，不出20年，画当无中西之分，其精神同也。”显而易见，黄宾虹是在东西方艺术纷乱的表象下，努力找出契合点，这与当今一些画家的艺术追求何其一致。而黄宾虹具有“前卫”意识的观念，竟形成于半个世纪以前。无疑，黄宾虹艺术既有强烈的民族性，又有鲜明的独特个性，并具有某种意义的现代性，是前无古人的山水艺术的又一新高峰。

　　我们要学黄宾虹，不是说全面继承，而是要学到他的精神，变为自己的营养。这些年来，我视其艺术宛如一本中国画的大辞典，有任何疑难问题，都可以从中找到完满答案。对黄宾虹的作品每读一遍，都会有新一层的深入体会。黄宾虹艺术为中国山水画由古典形态向现代形态的转轨提供了有力的借鉴。

　　记：您刚才提到黄宾虹之所以能将中国画推向一个新的阶段，关键在于突破。黄宾虹为什么能在艺术上不断突破？

　　姜：因为他有胆量有勇气去跨越时代。在他那个年代，“四王”的画风占据山水画坛。他能够突破传统，创造出一个不与人同的艺术样式，这在当时来说是不被人接受，不被人看好的。

　　他的艺术不一味迎合时代的风尚，他是从艺术发展史的角度来摆正自己的位置。当时只有像傅雷这样有学识有眼光的人，才能看懂他的艺术。他自己生前也讲，要三五十年以后，世人才能看懂他的艺术。现在60年过去了，形成了一种人人都要研究黄宾虹的风气，好像不谈黄宾虹，自己就不懂画一样。他的影响已经深入人心了。所以他的艺术是跨时代的，在当时不被人理解，但是过了几十年以后，我们回过头去看，才能看出他在美术史上的价值和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