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6日清晨，我们从大程村乘车前往清水关黄河古渡口。

　　初冬的早晨，天还是有点冷。农家院舍里鸡娃们蜷缩在主人家的窗台下，等待早晨第一缕阳光的升起，槽头上吃草的老黄牛的鼻孔里时不时地喷出一股股白气，路边的柴草上浮着一层薄薄的冰霜……时令已过霜降。从北方草原迁往南国的大雁们排着整齐的“人”字形队伍，伴着一阵阵凄厉的叫声，向人们宣示着北草地的冬天已经到来，

　　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公路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后顺利到达刘家山村的清水关黄河观景台。这时，太阳已经从云层里露出笑脸，大片大片的浓雾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黄河流经延川68公里，鬼斧神工，巧然天成5个“S”型的大转湾（即：漩涡湾、延水湾、伏寺湾、乾坤湾、清水湾），清水湾是延川境内最后的一个湾。黄河静静地从这里流过，并形成320度的大转湾。俯视脚下苍茫浑浊的黄河水，只见两岸河谷深陷，悬崖峭壁怪石嶙峋，一层层裸露的岩石犹如一部厚厚的巨著，记载了这条古老大河的沧桑历史。从这里一览无余，可以领略到黄河母亲的温柔和博大精深。今天的写生地就在山脚下的清水关村。下山时，需要经过一处不知是什么年代修筑的石寨子，现在还保留一段比较完整石墙。由于常年得不到保护，墙顶部摇摇欲坠的石块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从外观上看，寨子围墙四处绝壁，石墙耸立在高高的山崖上，从东到西长约400米，将寨子围了一圈，东边的墙根下原来还有几孔不太大的石窑洞，可惜今年夏季雨水太多，窑洞已经变为一堆废墟。寨子只有一条进出的小路，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听老辈们讲：古时候，老百姓为了躲避战争的慌乱，带着口粮，赶着牲口，全村人出动，隐蔽在这里，半月二十不出寨门生活都不成问题。现在还能看到人们遗留在乱石丛中的石碾、石磨以及被烟熏黑了的炕道。可见当年这座石寨规模之大之险，在战争年代，它不知挽救了多少当地百姓的身家性命。

　　提着沉重的画具，沿着脚下陡峭的古道，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到处布满圪针和白草的悬崖小路上，稍不留神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清水关村名字的来由，是因为在村子背后的峡谷里有一条常年流淌不息、清澈见底、蜿蜒崎岖、流转数回后汇入不远处黄河里的小溪而得名。村子建于何朝何代，当地县志没有记载。10多年前我来到这里时，村子里的人已大都搬到山上的其他地方去生活了，这里仅住着一家老两口独守在黄河边。他们经常坐在河边的碾子上休息，老头抽着旱烟，老太太纳着鞋底，默默地望着远方。听说他们搬到山上听不到黄河的涛声就无法入睡，所以，就又搬回到这里来住。

　　现在，清水关已是荒芜一片，杂草丛生，酸枣树成林，满目荒凉。人去窑空，由于保护措施没有跟上，曾经繁华了几个世纪的古老码头在今年夏季连续16天的大雨中难于幸免，百分之九十八的窑洞全部坍塌。实在令人惋惜。

　　清水关沿岸，在战乱频繁的古代，曾是关津要隘，兵家必争之地，历代都有驻军把守。明代南侧建有会峰寨，北侧建有牛尾寨。它曾是黄河上游商家货运交易的重要村镇，也是秦晋两岸经济文化交流的主要场所，相传古时候这里建有县城，在此地为官者，办事公道，爱戴百姓，被老百姓称为“清水衙门”。

　　据当地的老年人讲，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延川境内的黄河码头有北面的延水关和南面的清水关，它们是连接晋陕蒙的主要水陆要道。清水关村店铺林立，生意兴隆，黄河上的号子声日夜不断。商人们将河东晋冀鲁豫的生铁、药品、洋布等河西紧缺物资，通过黄河运往清水关码头进行交易；再将陕甘蒙当地的皮毛、药材、盐巴等运往河东。所以，清水关是上至内蒙下古至潼关黄河上为数不多的重要水陆码头。那时，村子里有四五十家住户，都是沿河各个村庄有相当经济实力和有手艺的人才搬到这里来居住，并进行生产加工和贸易往来。如：枣洼村的马玉林开设的土店（卖大烟）；马家河村马文斗开设的油坊；马文范开设的骡马大店和饭店；北山村冯晋中开设的染坊，瓷器店；冯瑞林开设的儒雅风私塾，万和堂药铺；杨家山杨氏家族开设的糖坊；王氏家族开设的皮革坊等以及来自全国各地的手工艺商人聚集在这里。另外还有小程村的马振江、大程村的程德江，山东省的靳如江等许多在黄河上以摆渡为生的船老大们也是这里的常住户。

　　行走在河边乱石成堆、破败不堪的街道上，看到一座座倒塌的窑洞和被荒草掩埋了的战壕，满目荒凉。只有村后的一座神庙至今还矗立在那里遥遥相望。这座庙宇建筑规模比较大，院子内有高高的戏楼，戏楼对面是三孔窑洞，里面分别供奉着菩萨、河神、关公像。在“文革”破“四旧”时，这些泥神们被红卫兵小将们一个个送进黄河里不见了踪影。一对面目狰狞，失去往日威严的石狮子横躺在一人多高的酸枣林里。每年农历的二月初二、十月初二举行3天庙会，沿河两岸的老百姓都到这里来赶庙会。那时，大戏连台，香火缭绕，人山人海，古刹钟声不时回荡在黄河滚滚东去的河道里。同时，庙会也是乡亲们进行商贸物资和文化交流的重要场所。现在村民们嫌山下的交通出行不便，加之这里常年没有人烟等各种因素，将清水关的神神们早就请到山上的牛尾寨去了。每年的庙会上，乡亲们怀揣着各自的愿望，纷纷聚集在这里，顶礼膜拜，祈求神灵保佑。所以，清水关的庙宇已经很多年没有香火了，更没有信徒光顾这里。解放后，随着交通条件的进一步改善和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黄河两岸贸易及文化往来逐年减少，加之村里的人员逐渐外迁，这个曾经繁华了几百年的古村落，日趋衰落成今天这个样子。在村前紧靠渡口边的一排排倒塌的窑洞建筑群中，有半孔露出地面且两面开口的破窑洞的墙上，书写着当年红军学校的教室规则……目睹此景，我们的眼前仿佛再现当年艰难困苦的一幕：人民的子弟兵和清水关村勤劳善良、憨厚朴实的老百姓，同甘共苦，团结一致，为新中国的解放事业奉献自己的美好青春，有的甚至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我们将永远记住他们。

　　阳光下，清水关的山还是原来的山，清水关的水还是原来的水，可清水关的村子却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远处一盘古老的石碾像一座永恒的雕塑静静地守候在黄河岸边，好像是在等什么！路边的大槐树在一阵阵河风中“沙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清水关古渡历经岁月沧桑的巨大变化。

　　孔子曰：逝者如斯夫！如果时光还会倒流的话，行走在其间，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