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实施大众化教育以来，高等教育教学质量一度受到质疑，发出这声音的是年轻时曾有过生活磨砺也曾有过苦读经历的师长们。也难怪，经历和年龄积累起来很容易成为向青年人说教的资本。其实，想一想我们的时代巨变，年轻一代知识内涵的拓展、素质水平的提升，与过去任何一个高等教育发展的历史节点相比，岂可同日而语？一代当比一代强，大树茁壮靠的是根茎活力无尽的勃勃生机。”

　　湖北美术学院昙华林校区的美术馆里，徐勇民院长写给2014届毕业生的致辞挂在最醒目的位置上。湖北美院本科生、研究生优秀毕业作品展正在这里展出。

　　我抵达江城的时候，正是夏至的前一天。仲夏的武汉，热空气里裹挟着热干面和面窝的香气，散发着属于这座城市的独特生机。因是工作日，美术馆里的观众并不算多，但正因为如此，每一位观众都放慢了脚步，在每一幅作品前驻足欣赏。黄冈的郑先生带着高一的表侄女专程赶来武汉看展，小姑娘说她以后想往艺术这方面发展，所以要先来熏陶熏陶；武汉市民潘先生是艺术爱好者，平时一有展览就过来参观，他来来回回在心仪的作品前徘徊，看到兴起就把随身带着的东西往墙边一搁，腾出手来轧起马步拍照；一对情侣在服装艺术设计系的作品前流连，男士小声抱怨说“看不懂”，女友马上嗔道：“看的就是创意！”

　　140多件优秀毕业作品中亮点频出，杜萍的水彩画《昙华林的阳光》记录了生活中的独特光影，温暖而亲切；马金海的《湖美“印”象》是一套艺术公章，作者希望能让艺术的气息充斥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环境艺术设计系姜威的《城市解码》以二维码为参照，采用类比的方式，解读城市的发展轨迹与内在形态……

　　这其中，名为《24节气·盛筵》的漆艺作品吸引了每位观众的目光，长长的矮桌上，排兵布阵地放了24个盘子，每个盘子对应一个节气，绘制了不同的图案，每个盘子旁还有一个小小的解说木签。从大雪时节的瑞雪兆丰年到大暑的一片热情但不焦燥的漆红，无不显示出作者的巧思。导师评价说，这件作品以东方的材料，东方的方式回顾着属于中国人的生活经验，作者在每一盘如镜如水的深邃中寄托着对时间的等待、期许和度过。

　　联系到作者周越颇费了一番周章。小周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沉稳，与她照片上年轻秀丽的样子很有几分不同。她说：“我觉得漆本身是个很传统的材料，这样传统的材料就应该来体现有东方传统特色的东西。我在4年的学习中一直都很喜欢时间这个题材，创作24节气这个想法在大二大三时就已经形成，但当时技法和想法还不够成熟。后来我发现大漆是最适合做这一系列作品的材料，它独特的漆语言与24节气所要表达的东方传统非常切合。于是我就想用一个很意象的方式把它们表现出来，每一个节气代表自己的一个感受，采用不同技法加上髹（xiū，音“修”——编者注）饰来完成这场视觉盛筵。”周越希望通过这一系列作品，让人们能感受到时间以及它带来的一系列变化，而不仅仅是一年四季这样一个简单的概念。

　　我请教周越漆盘的制作流程，她告诉我，最开始就是一个个木胎的盘子，上面没有东西，要经过一系列做底、刷漆等等的步骤，一点点完成的。小周说得轻描淡写，但我能想象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活计。果然，在她的“朋友圈”里，我看到她向小伙伴们的一句“吐槽”：“刚才想到我有24个盘子，正反两面，一面一个小时。我不吃不喝不睡，一直磨也要磨两天两夜。再加上每一面都不磨穿，几率都快赶上中彩票了。我好难过、好难过啊……”

　　话虽如此，周越对自己的作品还是相当在意的，因为感兴趣，也愿意花时间和精力。问到每一个节气的创作思路，小周的声音明显兴奋了起来：“‘大暑’节气我用的是纯红色。但是你注意到了吗？这个红色盘子虽然是纯红，但是一点都不躁。夏天很热，但也要‘心静自然凉’嘛，所以我就用了一个很纯粹的红色来体现。而且我认为如果再用很复杂的东西去体现一个躁的节气，反而会有矛盾。红色又是漆艺的一个经典的颜色，这就是我表现的‘大暑’的想法。”我插嘴问，“你用的这些漆料，和古代漆器上——比如曾侯乙墓出土的那些漆器——用的涂料是一样的吗？”周越回答说，“我现在用的就是天然漆，和以前用的差不多。古时的漆器可以‘千年不腐’，我的漆盘也可以达到这种效果。”

　　每个节气的创作，除了季节本身的特点，也融入了作者自己的经历。因为恰逢夏至时节，周越又着重介绍了“夏至”的盘子。“夏至”盘子旁的标签上，写着杜甫的一句诗：“茂林延疏光。”“虽然这首诗写的是夏天的月夜，但我很喜欢这句的意境。”周越解释说，“这其实说的是我在高中时期的上学路上，每到夏至季节，我走在路上，一抬头就能看到盘枝错节的树枝，这个感觉一下子就让我想到以前的情形，就想把它表达出来，每个树枝都有一种触探的感觉，这是我创作的一个‘点’。”

　　制作过程当然不是一帆风顺，大漆材料在创作中容易受到多方面影响，如温度和湿度都是在一定的条件下才能干燥，之前周越也会反复修补，后来她试着接受了大漆的特性，索性将错就错，这些缺憾反而变成了一种完美的呈现。周越说，她在高中的时候对漆艺就有所了解，但也没有想到感兴趣的东西最后真的能作为专业来学，而且还能用最喜欢的材料来完成毕业作品，“我想，这也是一种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