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对于在乌鲁木齐举办中国新疆国际艺术双年展（简称新疆双年展）有些疑惑。这种疑惑不无道理，因为双年展通常被认为是展示前卫艺术的平台，而新疆在文化上相对保守，人们自然会担心双年展与新疆的地方文化不相融合。

　　不过，作为首届新疆双年展的策展人，我思考最多的是展览理念。如今世界各地举办的双年展为数众多，最古老的威尼斯双年展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在中国举办双年展尽管历史较短，但是自1996年上海双年展举办首次展览以来，以双年展命名的展览发展迅猛，除了上海、北京、广州这样的一线城市有双年展或者三年展之外，成都、重庆、南京、杭州、长沙、银川、深圳、大同等二三线城市也有双年展。在如此众多的双年展中，如何让新疆双年展具有自己的特色？这是一个需要主办方和策展人一起来研究的问题。如今的国际双年展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模式，结果是在哪里看见的双年展都大同小异。但是，如果能够很好地利用新疆独特的自然和文化资源，就有可能让新疆双年展脱颖而出。基于这种考虑，我们决定从地缘学的角度来策划首届新疆双年展。

　　中亚的重要性，无论是从地缘政治学还是地缘经济学的角度来看，都是毋庸置疑的。新疆无论从地理、气候、自然资源与文化等各方面，都与中亚各国有着密切的关系。从历史上看，由于丝绸之路的作用，中亚各地区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中国的崛起，以及乌鲁木齐在中亚地区的强大影响力，可以预见在不远的将来，乌鲁木齐将成为中亚的中心，成为心脏地带的心脏。当有一天人们乘坐欧亚高铁在北京与柏林之间往返，对于作为中转站的乌鲁木齐的重要性，无论怎么想象都不过分。如果在乌鲁木齐举办的双年展能够聚焦于中亚当代艺术，就有助于推动乌鲁木齐成为心脏地带的心脏。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我们选择“相遇丝绸之路”作为展览的主题。丝绸之路在这里可以被理解为一个地缘概念。它可以让我们将正在筹划中的欧亚高铁与古老的丝绸之路联系起来，从而赋予具有政治意义和经济价值的欧亚高铁以深厚的文化内涵。相遇首先指的是空间上汇聚，不同国家和地区的艺术家汇聚在乌鲁木齐，尤其是中亚各国的艺术家的大聚会。其次是时间上的对接，当代文化与传统文化的对接，特别是农牧时代的交通模式与全球化时代的交通模式的对应关系。再次，相遇还隐含着中心与边缘的交会，权力中心与边疆文化的交会。总之，相遇从形式上对展览做了限制，丝绸之路则从内容上对展览做了限制。

　　近年来，中亚当代艺术在国际舞台上比较活跃，以中亚当代艺术为主题的展览也时有所见。特别是自从2005年第51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设立中亚馆以来，中亚馆就成了威尼斯双年展的常客，威尼斯给中亚当代艺术提供了常规的展示平台。然而，中亚当代艺术不在中亚展出，这本身就表明中亚当代艺术具有它的特殊性。威尼斯中亚馆的展览规模很小，很难全面展示当代艺术。更重要的是，威尼斯双年展有主题站，近百个国家馆和数十个平行展，中亚馆淹没在众多的展览中，很难有机会获得更多的关注。在乌鲁木齐集中展示中亚当代艺术，具有非常不同的意义，它有一种让中亚当代艺术回家的感觉。中亚当代艺术可以借助乌鲁木齐的地缘优势而放大自己的特征，同时它在一定程度上会促成乌鲁木齐成为中亚的文化中心和经济中心。

　　最后，我想从地缘学上来阐述一下新疆双年展的意义。从地缘政治学的角度来说，新疆的意义在于它位于地球岛的心脏地带。从地缘经济学的角度来说，新疆的意义在于它蕴藏的能源能够给中国经济的持续发展提供有力的支持。从地缘文化的角度来说，新疆的意义又在哪里呢？通过这次展览，我认识到新疆的地缘文化意义与地缘经济的意义非常不同。它可能不是因为它是中心而具有意义，而是因为它是周边或者边疆而具有意义。

　　这种动态的边缘性，在这次参展的中亚艺术家那里也得到了体现。这些艺术家都身居两地，他们在本国获取创作素材，在欧美谋求发展机会。他们身居地理上的中心，但却处于文化上的边缘。文化中心与地理中心的不相匹配，说明地缘文化与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具有非常不同的性质。处于心脏地带的文化，多是动态的游牧文化或者边缘文化。即使在今天，游牧仍然是中亚各国的当代艺术家的典型生活方式。他们游走在世界各地，在文化上更加开放和包容。将新疆双年展聚焦于中亚当代艺术，让中亚当代艺术家聚集于乌鲁木齐，这有助于冲破新疆文化在某些方面所体现出来的保守性，让新疆文化重归流动而开放的边疆状态。在这个方面，中亚当代艺术家的示范，可以发挥更大的效力。

　　明确地缘文化与地缘政治之间的辩证关系，可以让我们更加准确地从文化上来定位新疆双年展。在新疆举办国际艺术双年展，既不是重复国际双年展的老套，也不是维持新疆文化的身份。如果说有一种新疆文化的话，它的特征刚好在于它对任何固定身份的解构。由此，新疆双年展一方面要展示国际当代艺术的开放性，另一方面也展示新疆文化的动态性。这两方面结合起来，就形成了一个特点鲜明的新疆双年展。这种特色集中体现在它的开放性、多样性和包容性。本届新疆双年展既有“相遇丝绸之路”的主题展，也有“中国现代名家精品展”这样的特别展，全部作品来源于新疆企业的收藏，还有“司徒乔在新疆”和“新疆印象——青年艺术家画新疆”两个专题展，以及“宋元明清绘画展”、“精神如山”、“盛宴——李津作品展”3个外围展。以丝绸之路的名义，实现了古今中外的相遇。

　　尽管因为各方面的原因，部分中亚艺术家没能够展示他们的作品，但是聚焦于中亚当代艺术的新疆双年展仍然因此而独具特色。它与北京和上海的双年展不同，也不同于威尼斯和卡塞尔。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发展，在世界各地举办的双年展日趋匀质化，但是新疆的地缘特征会让在这里举办的双年展与众不同。聚焦中亚当代艺术家的新疆双年展，可能不是最新的，但它一定是最为不同的。 （本文编者略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