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象·似有神助

　　勤奋出智者，多画才会熟能生巧，落笔似有神助。1954年，91岁的黄宾虹经过手术双目复明，身健笔挺，弟子李可染看黄宾虹先生在灯下作画，一口气勾勒了8幅山水，笔力遒劲，力透纸背，只听见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幅幅气韵生动似有神助。我在20世纪80年代看陆俨少先生画一幅5尺3开的山水，他随手拿起一枝笔，任意从宣纸一处落笔，一笔一笔生发开去，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从勾勒皴擦渲染设色，最后端详复加，复加端详，一幅韵味无穷气势非凡重峦叠嶂的雁荡山水，瞬间展现在眼前，前后不到一个半小时，我真的感悟到似有神助。陆先生喃喃地说：“古人作画，不用草稿，就是这样画到哪里算哪里的。”我明白，陆先生心里早就有了心壑，有了心象，心里有画，有好多好多取之不尽的画，想画，只需把长年积累蓄在心里的艺术丘壑，再一一反哺于宣纸上就好了。虽旁观者看来，觉着神奇，其实，这是中国画独自持有的创作方法，是自古以来传承至今的传统呀！从那时起我心里暗暗已决，走定了传统这路。

　　不久，我透析了北宋的两位禅意派山水画大家，法常和若芬，他们作画无“立意在先”，只是无拘无束，抒写自发的直觉的个人感受，全身心投入笔情墨趣中，水墨滋润，浓淡交融，妙造自然：浩淼之气无边无际，云水相连一片混然，平静虚冥的禅境映入眼帘，我深受启示。

　　画画，往往出于无意，从无意识潜意识到显意识，互为交替神运巧思，妙不可言，那是一种欲念的冲动，那是在不断运动更迭变化中，因势利导随机应变去营造笔墨意象的梦，是驾御与把握艺术游戏中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使之顺理成章的中国绘画气派，很了不得——人们称之为大写意画派。

　　现在，我的艺术正到了最为放开心魄，自由自在勤奋创作的时机，我“乐于无欲，缘于无缚，修于无为”：从天空，从大地，从一页纸片，从匆匆走过的行人，从小小的蜘蛛获得最深的印象，然后游戏地趁兴画出我意想中的自然，一刻也不偏离实际，虽则有时留下的只是几根线条或一两个笔墨符号——却无意中写下了自己，时而模糊，时而缤纷……

　　画画，“太似媚俗，太不似欺人”。中国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齐白石语）。“不似之似乃为真似”（黄寅虹语）。我一直在画着“不似之似”的画，不求形似，只要神似，放开手脚乃至无所目标地画……偶然间，神来之笔终于降临——“似有神助”的感觉真好。

　　董也山写于微觉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