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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6版:副刊

羽化而登仙——悼楼柏安先生

——悼楼柏安先生

  人生无常。这是一句常人常挂嘴边,显得很轻松,甚至不免洒脱的话。只是如果真的落在自己的生活中,却终究令人心旌动荡。楼柏安先生的遽归道山,便是如此。

  9月13日与他雨中道别时,我嘱他保重身体,不要太疲劳。他说自己身体检查都好,没有问题,还告知我多年锻炼身体的方式。岂料忽然就走了。23日我在高铁上获知他去世的消息时,天正下着不大不小的雨,车窗上的雨水不断滑落。虽然所有的雨水都呈以斜斜的雨线,但每道雨线又不断发生变化,并不循着固定的轨迹。我呆呆地看着,忽觉得人生亦仿佛这些窗上的雨线,虽有着一致的方向,却难料具体的轨迹与速度。

  第一次见到柏安先生,是在林正范老校长主持的有关他的绘画艺术的小型研讨会上。我虽自小喜爱中国画,少时亦曾涂鸦,但对美术终只是站在门外的仰慕者。林校长一定邀我到会,并嘱我最后发言,逼得我只能搬些表达中国艺术精神的术语,对柏安先生的作品讲些只着皮相的品读。那天柏安先生坐我旁边,听得很认真。事后他常对别人夸我懂画,我深知那完全是他对我的勉励,而我只是赚了自己研究中国哲学与思想的方便,混过场而已。

  柏安先生对待艺术很认真,创作很投入,培养学生也很尽心。每次他从台湾来学校教课,我都会去看望他,有时在他的工作室,有时在他的房间。他的工作室其实是一间简陋的教室,平常他的学生在那里用功,他来时便手把手教学生,作示范。他的房间却是真的兼着他的画室,外间是来客人坐的,里间便是一张床,一张画桌。每次去,桌上总是铺着正在创作中的画。他的有些创作,似乎融入了西洋画的技法,在宣纸上一遍遍地着墨施彩,因此创作一幅作品费时很长,有时睡下了,有了念想,便起床添几笔。他创作书法时,迟速交错,运笔甚快,但稍有不满意,即撕了作废,重新写过。

  在现代的国画家中,柏安先生是难得的字画双绝,艺境上堪称已达相当高妙的书画大家。然而更难得的是他身上全无骄矜之气,也决无时下那种一望过去便知是艺术从业者的扮相。寻常的衣裳,随和的态度,待人接物很亲切。他的字画润格不菲,但他决不吝啬,逢人求字,我从无见他拒绝过,而总是尽量满足大家的愿望,把每幅字写到满意为止,不论求字者的身份地位,殊为难得。

  柏安先生是1947年生人,平常与他闲聊,知他祖籍是上八府的,好像是义乌那边的,但自小在杭州长大。又听他讲,他这辈人,因为政治运动不断,不幸未能正常上学;但他又是幸运的,年轻时爱好书法,颇得沙孟海、陆俨少先生等前辈的鼓励;改革开放后,又移居澳门,获得了澳门多元文化的砥砺,最后定居台湾,受感于宝岛风光的启悟,遂使得他的艺术风格能够在传统的基础上突破窠臼,形成新的风格。每次我向他讨教艺术创作时,他最后总是归结到传承中的创新,总是强调要师法传统,也要师法自然,不可迷信,要博采众长,要创新求变。

  12天前的那个傍晚,他告诉我,明年他将在浙江美术馆办他的个展,并像以往一样,给我看一叠绘画照片,那是他新创作的作品。他还告诉我,浙江美术馆的展厅进去有面墙,他准备这段时间用大字书写苏轼的《赤壁赋》,以此作为他的个展开篇,要营造出浑厚的气象。我因近来正在临习苏轼的《赤壁赋》,遂点出手机里的照片请他指点,他边说边提笔示范给我看,他说这个字要这样写,布局这样才生动。我知道,他虽在指点我,但也已进入自己的创作思考中了。

  走笔至此,真是哀痛不已!好好的柏安先生,怎么就忽然走了呢?我猜想,那几天他一定沉浸在《赤壁赋》的艺术构想中,也许正在创作书写中。真希望此刻他能如《赤壁赋》中所说的那样:“纵一苇之所如,陵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2014年9月25日京杭旅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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