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风景
马赛美术馆
■特邀撰稿 江苏镇江市文联副主席、画家 王川
马赛美术馆的建筑物虽然宏伟,但由于里面是两个馆,所以留给美术馆的面积不大,只有两层楼的展厅。然而就展品的质量来看,却是要远胜于其他地方一些大而无当的美术馆。马赛地区虽然有塞尚的家乡艾克斯,有梵高和高更生活过的小城阿尔,然而他们的作品都设置有专门的个人美术馆来陈列,所以马赛美术馆里能够见到的,都是一些前辈作品了,时间大约集中在17世纪到19世纪之间的200年。
除了鲁本斯、柯罗、米勒、大卫和西涅克这些大师之外,马赛美术馆里其他画家的画作不在少数,他们的名字大多不为人所知,特别是不为我们所知,然而就他们的水平来看,当不在一般之下,有很多已经足称一流。
在世界画坛上,法国的风景画有着一席独特的位置。虽然最早的风景画并不出现在法国,而是由英国人来开创的,但阴冷潮湿、缺少阳光照射的英伦三岛显然不适合户外写生,也没有阳光明媚的风景,因为地理绘图的需要而产生的水彩画反而得以大行其道。法国的地域远比英国辽阔,景观的变化也远比英国显著,既有大西洋的辽阔雄伟,也有地中海岸的明媚艳丽,还有东部阿尔卑斯山的雪峰,以及内陆的森林,加之拉丁人的多汁敏感,善于艺术创作的特质,便使得风景这一门绘画在法兰西大地上扎下了根。上溯巴比松,下及印象派,再延伸到印象派后,无一不是靠着风光旖旎的风景画来傲然于世的。
风景画的诞生,和中国的山水画一样,也有个产生的原因和时间,早期的风景画,只是作为宗教画和历史画的背景而存在,只是到了日益城市化的现代,才分离出来,独立成科。日益增多的城市资产阶级,受日益膨胀的大都市的逼迫,已经厌倦市井的生活,便把他们的兴趣转向了漪丽的田园风光,并让这种风光通过绘画而长留于室。当然,这里面还有着人们对疆域和视野的不断开拓而形成的世界目光。经过近200年的经验积累,法国的风景画终于蔚然成风。
陈列在马赛美术馆里的,就是这样一批佳作。
“风景”一词,在中国似乎就只是专指“山水”,然而在法国的定义里,它还包含了“风俗”或“风情”。所以在上世纪时,“法国十九世纪风景画展”来华展出,我们惊异地在里面见到了许多人物画,如果照此分类,中国的《清明上河图》也应被归为风景画。这样一批风景画,应该说是“别样风景”。
面对着这批我陌生的画家,只能勉强辨出他们的作品名称、创作时间以及作者的名字。有一位马赛当地的画家,叫蒙特切利,他的经历我一无所知,展厅里悬挂着他的四五幅作品,虽然都是尺幅不大的画作,都是习作性的写生作品,从题材的范围来看,不仅有法国国内的风景,还有他在阿尔及利亚的清真寺的写生,显然他有过非洲远行的经历。这样的一批画作,画得相当的写意,多是用重色厚堆的技法,只是寥寥数笔,就把形象和色彩表现出来,画面上的总体色彩和明暗关系全都画出来了。他只是关注总体的大关系,并不对人物的面目和细节进行精雕细刻,一切都以率意的笔触来完成,粗放的用笔,粗糙的肌理,强烈的明暗,就把阳光明媚的非洲风情表现无遗,恰似中国画中的大写意。
蒙特切利其他3幅全是画的公园,有妇女在端着盘子,给火烈鸟喂食;也有妇女带着孩子在公园里游戏玩耍,都是当时再普通不过的生活场景,有风景有人物,当然也算是风景画。还有一幅《丘陵的练习》,画着一座不知名的山丘,山上怪石裸露,杂草丛生,并不是一般画家所中意的风景,然而他却以自己娴熟的画艺,用画、摆、堆、涂、刮等技法,画出了这座丘陵的丰富层次,画出了它的嶙峋崎岖,画出了它的斑驳杂色,虽云是“练习”,却可作成品来看。这5幅画的画风倒类似中国画的逸笔草草,只取其神,而不取其形的画法,看着有一股非常痛快的感觉。
还有一位名叫罗本的画家,也是马赛当地的画家,他有两幅非常精彩的画作,就陈列在二楼入口的正中,显然是得意之作。一幅画作的标题非常有趣,叫《在一天步行时获得的灵感》,画下的标题写着,这是他在用一天的时间,从艾克斯步行到马赛,根据沿途看到的风景来画成的。艾克斯是塞尚的家乡,从那里到马赛要有30多公里,然而沿途的风光无限,全是美丽的蓝色海岸线,以及高大雄峻的石灰岩山崖,我在上午刚刚乘车路过,也有感于风光的美丽。如果他要步行,则要花费一天的时间,他在这一天的时间获得了灵感,画在画布上的画就是:一位牧人,正在赶着一群牛,在崎岖的道路上行走,他的头上阳光明媚,照着著名的蔚蓝色的海岸线,照着清晰的山脉和古堡,照着普罗旺斯美丽的田野和村庄,几只牧羊犬,欢快而疾速地奔跑着,把画上的气氛调节到了顶点。画家的技艺相当高超,特别着意画出了当地特有地貌的崎岖不平,整个画面上充满了阳光,光与色的效果非常优美。
罗本还有另一幅《从昂蒂布到尼斯的路》,也是画着马赛地区的道路情况,也是牧人在驱赶着牛群进行迁徙的场景,风景大致和上一幅相近,不同的只是在山区,而没有海岸线。这两幅画中,虽然也有人有牛,然而作者画出的却是如同中国山水画中的“大风景小人物”般的构图,他的重心还是放在风景上,形象扎实,色彩沉稳,明朗大器,对光线的表现非常成熟,是典型的外光派的代表作。
展厅中引人注目的还有波姆派德的作品,此人有3幅作品相当出色,一幅是《后宫》,画着一位金发的裸女,横躺在一座阿拉伯风格的宫殿里,正在接受一位黑人酋长的爱抚,她们的旁边,还有位半裸的宫女在敲鼓奏乐,显然画着的是北非某个酋长内宫里的春宫图。然而令人感兴趣的并非是画中的取材,而是画上极度娴熟的技巧,无论是横陈的人体,还是画面的明暗关系,以及对画上种种器物质感的描绘,都是成竹在胸,非常老到,在用笔和用色上也是松紧有度,只用寥寥数笔就完成,是一幅不可多得的佳作。波姆派德还有两幅作品,一幅是《纺线女》,画着一位黑人女子,身穿红袍,正站在一间土屋内纺线,虽然只是一幅肖像,然而作者的功力却是尽显了出来,画得非常轻松潇洒。另一幅也是描绘非洲风情的《谢特玛绿洲的一条路》,以一种高调子画出了北非地区的某处村落,几位白袍人物,正倚着土屋休息,这幅画统一在一种土灰黄的色调之中,很难处理,但无论是人物还是风景都画得相当好。
如此水平的佳作在这所美术馆里到处都是。有一位叫恩加雷的画家,有好几幅优美的风景画,用色用笔的技法又和以上几位不同,他是一种非常稳健沉着的画家,并不着眼于奔放,而是有选择地画出了场面纷繁、光线复杂的《编织场》、画出了简约明快的《收获》,画出了疏朗朴素的《格拉纳达》,他是善于用减笔来画画的大家,从他作画的题材来看,他显然去过西班牙。还有一位雨果先生,笔下的风景也很出色,有好几幅《麻田街》、《奥尔贡的风景》、《拉罗克当泰龙风景》,然而画得拘谨一点,并不如上述几位画家。
还有一位叫兹姆的画家,有一幅《威尼斯风景》,就显得与众不同,画面上是在晨光曦微中的威尼斯海面,逆光照射着,海面上一片迷朦,近景处用红色画着几条船只,这样就形成了一种光影迷离的效果,红雾弥漫,朦胧透明,有如透纳笔下的《战舰归航》,或是莫奈的《日出印象》,当是他独特表现的产物。展厅里还有几幅以严格写实的手法来表现马赛港口的画作,一幅是《卸小麦下船》,画着马赛的码头上樯桅如林,一群工人正在船主的指挥下卸运从远方运到的小麦。另一幅是《阳光下》,画着两位码头工人的肖像,此两画最早画出了码头工人的形象,技法相当严谨,而且都专注在阳光的表现,但又有别于古典主义的拘泥,值得细细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