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陈浩金
时,光明入山,余速延座,稍稍寒暄,即坐便云:“弟近有戏剧人物小品数十帧,即将付梓。素知兄于国剧所知甚甚,敢烦劳兄代为一序,未知尊意如何?”余相戏曰:“吾入山久久,终日盘桓山林,松风为伍,言不中意,岂不贻笑大方,有辱斯文?”光明接云:“无妨!兄但鼓如簧之舌,放言品评,弟且拭目以观之。”言毕,相视抚掌而笑。
吾与光明相交甚笃,亦同在画院供事。光明为人真率旷达,不失北人之豪迈,亦具南人之风流。其作多以人物为主:意着高士,形状诡异崎岖磅礴中,笔墨愈见苍浑古奥,使人观之,顿消尘念;轻写仕女,不失闺中婀娜之娇媚,凝眸含情处,观之令人春心荡漾,此非世人之根劣,实乃画家传神手段之高明也。
观光明近作戏剧人物,感慨之余,复亦惊叹:此高妙之笔墨,莫非关良先生之复生乎?然,非也。光明信笔游神处,则别见精彩。试析《三岔口》一折:用笔用墨,简而精确;人物造型,高低错落,浓淡相间。三关大将任堂惠,二眸如炬,摄人心魄。国剧之程式,动而劲健;笔墨之写意,静而欲动。戏之入画,抑或画之如戏,实令观者有亲临梨园之切感。由此而观,二者所异,戏在肢体动作达意;而画则笔墨相生传神。此时观画如观戏,犹庄生之梦蝶,画兮?戏兮?一即二,二即一。此互化之机,异曲同工。
《将相和》亦取材同名国剧,其令人拍手称善处,观者可细读廉颇两眸之处理,尤其左眸低斜上视之点,实则传神之笔。仅此笔尖一点,廉颇老将羞愧之态,生生跃然纸上。
再见《白蛇传》,画家营造愈见匠心。许仙之羞涩,白素贞之含脉,相惜相别之情景,又岂非笔墨所能尽者?然光明再施妙花之笔,令观者愰入三月江南烟雨霏霏之境,一柄斜撑小伞,仿佛春雨湿头,许仙抱臂倦促之态,唤人顿生怜心。假吾在场,亦尽脱身上衣,为其暖身,时髦之语,可美其名曰:送温暖。
笔走至此,最能见画家之修为者莫如《长坂坡》一帧。此作用笔浑朴外,愈见生拙;勾勒皴染,愈见奇妙。子龙银枪横指,有气吞山河之雄概;翼德背矛展胯,犹霸王拔山之复生。一英俊神武,一豪雄高迈,二者并世,疆场之上,谁敢与其争锋?
然孔明诸葛一柄羽扇,一张古琴,却生生吓退了司马懿十万大军。《空城计》中之诸葛亮,画家赋其悠然淡定,双手抚琴,拂、轮、滚、挑、进、退、移、按,莫不气定神闲。一曲《高山流水》,十指流出,聆纸可听。此间,虚则实,弱胜强,无中生有,阴阳燮变之道,画家妙手亦能穷之。愚以为,若非名堂通达者,累劫而为,恐与画道如同陌路,又区区之辈所能窥觑者?
正如吾谓:真艺术家之所为,须真精神之投入,否,虽名冠霄壤,则不贵矣。
时维庚寅冬于八公山中妙华山房之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