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嵘山水 苍浑大美
■马鸿增(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原副主任)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曾嵘,这位成长于锦绣南国的画家,竟能画出如此雄浑壮阔的黄河流域大美境界,表现出一种独特的气质与审美取向。他笔下山水的形、神、气、势,表现得熟练而到位,令人感到并非偶一为之,也非刻意为之,而是画家真性情、真心胸的自然流泻所铸就,是践行“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结果。
1954年生于广州的曾嵘,早年师从岭南名家黎葛民,孜孜研习书画。黎先生曾留学日本,回国后与陈树人、何香凝等组织“清游会”。其作品重视传统笔墨功力,气象遒劲厚朴。曾嵘在其指教下,通过临摹明清原作,逐步掌握了传统笔墨规范与丘壑经营要领。此后又进入广州美术学院、北京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班深造。就在这一过程中,他和师友们一同去黄河流域写生、采风,那里的自然风貌和人文风情,令他大有感触,深为感动,猛然间找到了值得长期为之倾注心血的艺术母题,就此激发起他归依般的满腔豪情。他说:“西北的山川江河,苍茫壮美,民族文化中积淀至深的精神内涵,深深地打动着我。我爱上了黄河,爱上了北方山水。”从此他数度溯河而上,直至青藏高原,大河源头。
于是,在他笔下,出现了系列化的北国诗境:黄河之源的神秘原态,昆仑积雪的壮丽奇瑰,佛国圣地的悲悯坚忍,滔滔激浪的生命旋律,两岸山水的天荒地老,苍海旭日的波光潋滟。
曾嵘的北国山水,根缘于黄河流域的造化体悟,由地域风貌的视觉审美,升华为深层的生命意识与文化情怀。其中既有对大自然伟力的敬畏与亲近,也有对历史沧桑的慨叹与反思,还有对中华民族精神的联想与讴歌。这就使他的山水画作品蕴含了象征性的人文意味。他在2014年创作的8米长卷《大河之声》,水墨淋漓地绘写出黄河飞瀑的汹涌澎湃、气贯云天。配上画面题词:“山巍巍,水滔滔,中华雄狮已复苏,吼声天地豪。”作品给予观众的不仅是审美震撼,更可感受到画家诚挚深沉的爱国之情。也许,有人还从中体悟到“黄河大合唱”的音乐旋律,那是合情合理的审美联想,也是作品艺术魅力的标志。
曾嵘所表现的审美境界,在当代以大美为追求的画家队伍中有一定代表性。从画史上看,庄子所说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老子所说的“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在古代文人山水画中并没有得到充分的展现。这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古代画家审美认识与审美视野有一定的局限性,二是笔墨语言表现力有一定的局限性。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山水画坛兴起“西北风”,不少画家投入其中。真正“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者,多能有所成就。有的过于看重客观表象,往往画面琐碎,缺少灵魂;有的过于强调主观“心象”,则往往失去地域自然特质,且易重复前人语言程式,面貌陈旧,缺少时代气息。
曾嵘的成功在于将审美客体的“传写性”与审美主体的“写意性”,进行了自然的融合,并在长期的艺术探索中,形成了气质俱盛、笔墨沉着、厚重苍浑的艺术风格。整体看来,既有传统笔墨功力,又有现代审美意味。
“真者,气、质俱胜。”这是北派山水画之祖荆浩提出的审美命题。所谓“真”,是指大自然的本质精神、纯真天性。山水画要达到“真”的境界,必须同时表现出山水内在的生命气韵与外在的自然特质。曾嵘的山水画创作,有质有气,内外兼修。画面动静相成,开合有致,特别是云烟的变化,水流的运动,通过笔气墨韵,辅以光影之法,实现着气韵生动、捜妙创真。
我想着重指出曾嵘画水的艺术探索精神。前人画水多用“虚白”处理,或用装饰性魚鳞纹。宋代马远曾以精到的线描画水图多幅,但均为边角之景。要表现“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气势,以上方法都难以胜任。根据立意的需要,曾嵘在传统勾皴点染的基础上,大胆发挥,将画山石的笔法引入画水,并借鉴了西画光影处理的因素,形成了自己的画水图式,增强了艺术语言的表现力。《大河之声》、《永恒的涛声》、《万顷波涛翻浩渺》、《黄河月》、《沧海日》、《极目长河》、《壮心欲填海》等都是他画水的得意之作。倘在虚实关系上再做推敲,必定更上层楼。
小美悦人耳目,大美撼人心魄。曾嵘山水画的意境美,有相当一部分是撼人心魄的大美。这是黄河精神气质的折射,也是画家心胸抱负的流露。当代中国山水画坛需要这种洪钟大吕式的节奏旋律。
2014年11月中旬于北京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