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至简——朱关田先生的书法追求

　　■郑利权

　　清代李渔《闲情偶寄》中说：“人惟求旧，物惟求新；新也者，天下事物之美称也。而文章一道，较之他物，尤加倍焉。”“实证出新”是朱关田先生书学研究的史学追求，“简约求美”是其书法艺术创作的美学归旨。

　　作为当代中国书法界最负盛名的学者之一，40多年间，他运用传统考据学的方法，以“史考”为依归，以传世书迹的考订为中心，以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李邕、徐浩、颜真卿、柳公权等唐代书法大家的谱牒为经纬，究其微旨，通其大例，条分缕析，钩沉检阅，对于唐代书法史的各个层面作了精深独到的研究。迄今为止已累学而成《唐代书法考评》、《中国书法全集·颜真卿卷》、《中国书法全集·李邕卷》、《唐代书法家年谱》、《中国书法史·隋唐五代卷》、《初果集》以及《唐五代署书人墓志年表》等广受学界赞誉的研究力作，以博稽言史，以金石、方志、谱牒证史，得近代学术实证之精神要旨。诸如《唐代书法考评》对唐代主要书家进行了悉数考证；在《中国书法史·隋唐五代卷》中，他把研究的重点投置到时代文化与书法发展的视野中，提出新的问题；《唐代书法家年谱》凡50余万言，钩沉稽疑，权衡量说，使谱主事迹历历在目；《唐五代署书人墓志年表》涉及1300余种墓志的钩考，披沙拣金，具有鲜活的史学价值。《初果集》不仅对颜真卿、徐浩、李阳冰、张旭、怀素等大书法家进行了细致入微的考证，更为重要的是对唐代民间书手阶层予以重点研究。傅璇琮先生赞誉：“关田先生是当今书学繁荣的代表学者之一。其从事以唐代为核心的书法史研究工作已近30年，探幽发微，实证出新，成果丰殷，有目共睹。”

　　如果说“实证出新”就是朱关田先生书学研究的史学追求，那么“简约求美”是其书法创作的美学归旨，朱关田先生的书风以“简约”著称。“简约”之美不仅是美的本质，也是中国传统艺术精神的本源。老子说：“万物之始，大道至简”。墨子比较系统提出“简约”的美学内涵：“先质而后文”。中国书法讲求“简约、静淡、雅和”的美学观念，它们意味着宁静与淡泊、简约与质朴，同时也意味着冷寂与深邃，这种审美情趣是学者书家所独有的心灵感受。

　　朱关田先生学书法从汉代书迹入手，曾对汉碑用功至勤，后又广泛涉猎唐楷与魏碑。因为唐代书法研究的深入与便捷，对于唐代书法之迹，不论是庙堂碑刻，还是墓志摩崖、民间书刻，都能淹贯兼收。之后朱关田先生着力于章草书法的探索。从总体上来说，朱关田先生的书法可以大致分为两个阶段：一是“稳静”的书法与广收博取。二是“简约”的书法与章草精神的追求。对于章草的取法与融汇，成就了沈曾植、沙孟海等众多书法大家。蒙沙老亲炙的朱关田先生敏锐地意识到章草的重要性，并在章草体系中吸收适合自己精神特质、学养胸襟和审美情趣的笔墨形式，在用笔与结体上对章草本身之简的再次简化，从而形成极具个人化与浓郁风格化的书法符号体系：一是从章法定格。他以对比十分强烈的墨式块面与极其简约化的点线来构筑属于自己的书法图式，他习惯拉开行距，绝少牵丝连接，使字的长扁、大小错落有致，字字独立，长于横向行间的呼应。二是以笔法定调。朱关田先生喜用长锋羊毫，以篆隶用笔书写行草，笔法看似简单，却有一股绵里藏针的金石之力，含沉着于痛快之中，寓沉雄于静穆之中。三是以神采取胜。删繁就简三秋树，繁华落尽见真淳。“真”即是自然，个性、气质、意韵、情感在作品中自然流露。以其字法、笔法、章法、图式所构成的简约化书法模式，加上长期学问的涵养，使其书法具有浓郁的书卷气，是当代不可多得的学者书法的标杆。

　　“大道至简”实在是一种书法艺术与书学研究的至高境界：简而不空，简而有致，形有限而意无穷。从实证到简约，朱关田先生走出了一条从书学理论研究到书法艺术创作的通融之道。他在近半个世纪的书学道路之中，筑基子集，笃心考史，临池掇石，创作不止，实践与演绎着求真、求新、求清与求美的艺术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