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日迹簿(三)
□谢振瓯(浙江 杭州)
敦煌莫高窟
我是1983年5月第一次拜谒敦煌莫高窟的。这趟应该是第七次了,虽然远没有第一次来时那般的激动,但虔诚的心是未曾变移的,因为它不仅仅是艺术的,它也是一个浑然深沉的整体的牵挂。自1900年6月22日,第十七窟的藏经密室偶然开启,敦煌学的沧桑又延续了整整一百多年。案之,莫高窟的开凿始于前秦建元二年(公元366年),距今已1635年了,400多个洞,窟佛寺香火不绝,牵挂着又抚平着多少后来人的心灵。
绕开鸣沙山,戈壁滩上的路,已由从前的便道变成如今的“黑路”(西北人称沥青路为黑路),少了尘土飞扬中的颠覆,倍感便捷,20多公里的路顷刻即到。依然赤紫的三危山默对着灰黄的鸣沙山东壁断崖。停车在从前的招待所北边的河滩台地上,隔着涓涓的大泉河,展现出我熟悉无比的断崖北头上的一溜子散开的点点小洞窟(那是古代画工、民工、和尚的居处)。说熟悉无比是因为第一次来住了月余,此地晚上9点天不黑,曾好奇着攀登造访,只要能上得来的,都悉数造访过。小洞窟弃之日久,小的只够容身蜷曲而卧,可况味窟居的神韵。现今是有铁栏圈着,游客是不让去的,成了静穆的远景。
参观“敦煌壁画”,此地叫做“看洞子”,由于是旅游旺季的7、8、9月,游客如潮。我是熟门熟路,先租了个手电筒,晚一点就租完了。随导游看洞子,没看几个洞,因导游小姐累了,带大伙去崖对面的“上院”看敦煌历史图片陈列,见我们几个面有难色,便说:你们可以随便看洞去,反正开放的洞子都开着。我们便随意杂在一队游客中看洞子。我正惊叹着一洞窟除却花砖铺地,整个洞窟密密麻麻描绘得精到细致,不由得赞叹古代画工心中的极乐天国是这般容不得半点空白的。此时导游小姐对视着我们说:这洞不是一般人都能看的。
我随即应了一句:“难道他们不是一般的人,是外星人?”其实莫高窟的洞窟我是熟悉的,这洞子也不是特级洞,只是为了错开游客和拉开门票的档次而已。我神往与熟悉的57、45、6l、220窟是绝对不开放的。顶礼膜拜、供养祈求的寺窟,众生平等的西方天国的向往,如今却以门票面额划了人等档次。离集合的时间尚早,我们尽量随大流浏览洞窟,毕竟时隔十多年,更加添一番亲近。临上车,往96号窟,九层大窟的大雄宝殿,礼了大佛,默祷几句……返城车中,再探头朝北崖望上一眼曾是古代画工、民工、和尚住洞的一溜散开的点点小洞窟,深深的一瞥,感触深深。再见吧,我的隔世同行们;再见吧,戈壁赤地中的敦煌莫高窟,你是我心中永远的太阳。
玉门关
车出敦煌绿洲,烈日下,纵目四望,无垠的戈壁,时见迷人的海市蜃楼,影影绰绰。向西再折向西北方向,行车98公里,于古玉门关下绕过。继续向前跑了20公里,先踏访“河仓城”,据叙说,它是汉代边关要塞的军需仓库,临河(疏勒河)建堡,故名河仓,残颓的大土墙砌出3间仓库,于碱滩、芦苇、红柳中是壮实而深沉的。我草草速写。再车行三、五公里去看汉长城。这里是连接阳关的70公里塞墙中的一段残留。其间,连缀着点点烽燧,好壮观。汉长城,是一层芦苇一层沙石的板筑,千年的日晒风蚀,裸露的芦苇在漠风中窸窸抖擞。塞墙边的“当谷燧”和三堆搁置千年的积薪(案之,汉书中此物称“苣”)最能引发情节性的想象:狼烟升空的紧急,“十里一大墩,五里一小墩”的逶迤传报……我拉低帽沿向西眺望,在烈日灼烤下的耀眼处,应是深远莫测的死亡之海——罗布泊,要塞边关,控守征战,上自山海关外的东胡,历阴山,跨河套,过祁连,极西域,华夏和匈奴的对峙千年,说是对峙征战,确切地说,应该是两种文化(草原文化和农耕文化)碰撞、交融的几千年,冲突的几千年,由此磨砺出“汉唐雄风”的雄强与博大。车子折向玉门关,以这里曾发掘出“玉门都尉”、“酒泉玉门都尉”的简牍而认定。暮色渐浓,沙尘将起,不容多画速写,只绕关墙一周,于西墙斯坦因曾经拍照留影的门口留个影,又随手捡了粒有棱角的小石子珍存,一弯腰帽子吹跑了,匆匆上车,夕阳逆光中玉门关是十足的苍凉敦实的。“臣不敢望酒泉郡,但愿生还玉门关”是汉代驻西域(喀什)都护班超,迟暮之年上书中的说词。唯有栖身在此烈日下漠风中,抚摩着关墙,想象烽火千里传报的紧急,才能体味玉门关在汉代人的心目中,它就是国家的牵挂,家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