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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4版:副刊

先生远去 凤鸣于冈

  我坐在我的画室里常常发呆。2013年7月2日,我蹊跷地翻出朱鸣冈老师赠给我的字画看了又看;5日,传来朱鸣冈老师仙逝的消息;7日,我飞到厦门;8日,送走了朱鸣冈老师。从厦门回到沈阳,就一直想写点什么,几次发呆,都没写成。2013年7月6日《厦门日报》用一个版的篇幅刊载朱老师的生平事迹:我国著名美术教育家、版画家、鲁迅美术学院版画系创始人朱鸣冈先生2013年7月4日在厦门仙逝,享年98岁……

  认识朱老师是在1981年,那时我20岁。我在省里的一家医院学医,同时也喜欢画画。1981年省文化厅给老干部体检,我负责接待的是鲁美的老教授们,记得除了朱鸣冈先生外,还有画家王盛烈、孙恩同、万今声,雕塑家刘荣夫、黄心维、郑惠南诸先生。我跟朱老师表达了学画的想法,朱老师欣然应允,我喜出望外。第二天下午,我带上画,骑上自行车,叩响了朱老师的家门。朱老师看了我临摹的米开朗琪罗的素描和石涛的山水画,给我指出解剖、结构上的问题,教我如何用笔用墨,末了还展纸示范了一小幅竹石图。这样一个大教授,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青年讲这些琐碎的基础问题,真是得有点耐心。那以后我成了朱老师家的常客。我那时学画纯是兴趣,不知道要干什么。直到1983年才有了考鲁美的想法,我连考3年,到1986年入校时,朱老师一家已赴厦门定居一年了。

  朱老师家在鲁美住在小红楼二楼,我每年春节差不多都陪老师一家过年,老师的夫人林端正,老师的女儿朱红,外孙女鲁丁都在,我们在一起玩点什么,老师在旁坐着,看着,微笑着。有一年朱老师很有兴致地跟我们一起放魔术弹,五颜六色的花朵在空中次第绽放,大家兴高采烈,突然,最后一个魔术弹从魔术筒后面窜出来,在朱老师脚下炸开了花,这可吓坏了我们,那以后我们再不敢冒失了。

  那时年轻,并不知朱老师的名望,只是看了朱老师的版画、国画,喜欢,敬佩。隐约知道:朱老师曾以手中的画笔、刻刀为武器,参加抗日救亡和民族解放运动,在台湾创作的《台湾生活组画》影响很大,被人们津津乐道,早年出版过两册木刻集……后来就了解得更多一点:大连美术事业的奠基人,鲁美版画系的创建人……一面教学一面创作。后来我还在《美术》杂志上看到了李桦、蔡若虹、张望、杨仁恺等前辈对朱老师的论述。

  朱老师生活很规律。晨起,步出鲁美门,即到青年公园散步,一年四季从不间断。上午作画,中午有时坐在沙发上打个盹儿,沏一碗浓茶提提神儿,下午写字、看报。记得那时朱老师学诗,画完画题上诗,言志抒怀,痛快之极。

  有一年春节过后,朱老师有兴致要看老朋友。朱老师穿着对襟的棉袄,围上围脖,拄上拐杖,很是气派。我们陪着去了住在沈阳音乐学院的苗波先生家,赶上诗人方冰也在,三位老先生风趣闲聊,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坐够了,朱老师拔腿就走。那个年代让人难忘,人的感情纯真。还有一年春节,我将从老家吉林带来的山鸡、野兔等年货拿来,朱老师和师母林姨批评我,不该花无谓的钱,事后老师买了宣纸送我。那宣纸,我没舍得用,至今保存着。

  朱老师生活极其简朴。灰色涤卡上衣,袖口磨飞了边儿。画具,生活用品,都是简简单单的基本功能。1985年移居厦门,鲁美给安置的新房还差30多平方米,学校可以给补差额,但朱老师坚决不要,说:“有吃有住,能画画,还要什么!”所有家具、画具,一个集装箱就运走了,一直用到现在。画室也小,谁见过这么大的画家,条件如此简陋呢。凭老师的资历、成就,完全可以过得更好一点,但朱老师安贫乐道。

  我总想为朱老师做点什么,我们认识不久,我就开始给朱老师理发,直到老师离沈南下。1995年秋,我去厦门看望朱老师一家,还给老师理了一回发。

  朱老师与人为善,豁达开朗。鲁美那么多的老先生,朱老师总是念念不忘,在我们的通信通话中,朱老师常嘱咐我照顾陈凡阿姨,问候宴少翔、李浴、王盛烈、孙恩同……这些老先生与朱老师总是互相惦念互致问候。朱老师新出诗集寄来,附来长长的名单,我替他发了一个多月。

  这次赴厦门送老师,我在老师家中把所有的房间都细细看了一遍,还是那床那画案那餐桌……近30年了,还是1985年来时的样子,只是都更旧了,厨房的瓷砖都磨漏了,但街道号召捐款时,老师几千块几千块地捐。朱老师内心强大,胸怀宽厚,让人想到的总是他的笑容。朱老师幽默,在老师春泥书屋画板上挂着这样一首写给夫人林姨的诗:“林家小姐路边过,信手捡个破烂货,七十年来受尽罪,一肚子苦水无法说。为林家小姐代笔 二零一二年新春 九十八岁老头。”表达了对相濡以沫的妻子的感激之情。

  朱老师能享百年之寿,除了宽厚的胸怀、自己的坚强锻炼外,也是与夫人林端正的悉心照料分不开的。“文革”时期,朱老师被封为“反革命学术权威”,住牛棚。为给朱老师补充营养,林姨将瘦肉做好放入胶囊,每天送“药”,几十年来,林姨为朱老师每天烧水泡脚、按摩,每个穴位五百下……

  林姨那年也91岁,朱老师的走对林姨打击很大。林姨多次和我说,再过20多天,8月1日就是他们的白金婚纪念日……为此感到很遗憾。我也不知说什么好,看着远方一阵茫然。

  朱老师走了,先生的音容笑貌,宽厚仁慈的品德,将铭记我心,伴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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